死不了的爱

作者: 二勃

  日期:2017-08-07 11:32:36
  距离上一部长篇小说的连载,已经过去四年了。而四年过去,我还是那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想的都是怎么写出更好的故事,低头跋涉,不问前程。
  有梦的人都是夸父,追逐梦想的太阳,倒在路上,便是归宿。
  在我的意识里,活着不是为了快乐,是为了意义。过有意义的人生,做更好的自己。
  生命不息,理想不灭。
  这部长篇小说仍是现实题材,意在思考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探讨金钱、物质、亲情、爱情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些我们都爱,我们该更爱哪一个?
  第一章:
  她们出现之前,王远一直过着删减版的日子。
  东北的六月,差不多都是好天,山就像十七八岁的姑娘,鲜艳,水灵,天就像暗恋多年的女孩,明丽,纯净。王远骑着一辆黑色仿哈雷的摩托车在街上穿梭。八年前,它还是辆新车的时候,骑着满街跑也是颇牛逼的,赚了不少的关注,现在,它还是那样,可已经旧的没什么人在乎了,就像头暮年的狮子,样子还在,可雄壮已换成了沧桑。
  夏季的晨风带着混杂了街市味道的水汽按摩着他的脸,有心去早市上看看母亲,但昨天的事是母子都想回避的,特地跑去看,反倒像手欠抠伤疤。他的脑子就像刚经过的校门口——乱。但他脑子里没有孩子,是女人和钱。
  起因是昨天有熟人跟母亲提了一句,给他介绍个对象,跟他同岁,模样和家里条件都不错,就是去年刚离婚,但孩子归男方,不用操心。他下班回家母亲就跟他提了。
  “咱现在还不至于找个二婚吧?”他笑呵呵地说。却触动了母亲,数落自己,数落这个家把他耽误了,最后还忍不住哭了。他当然安慰,给母亲宽心,但这个时候“懂事”起反作用,反倒增加母亲的自责。家里就他们母子俩,一个人不高兴,整个家都悒悒不乐。

  王远也自责,自打5年前被相恋10年的女友甩掉之后,他一直都单身,拿前女友做标尺,再量谁都不够是他主观的任性,背着债是客观的现实条件,可五年了,还放不下前女友,还不清家里的债,30了还是一个人,让妈操心,没别的说的,就是他没本事。
  王远到了上班的汽修店,刚换上工作服,老板徐立波就叫他。
  “你怎么老不接人刘颖电话呢?”徐立波半是不解半是关心,满是皱纹的脸上蒙着一层睡眠不足的晦暗。
  王远回县城这些年,一直在他的店里干活。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的汽修店还不是县里最大的,但他那时候很幸福。刚离婚,正值壮年,春风得意,有好几个同龄的红颜知己。几年时间,他事业越做越大,开的车越来越好,身边人也从红颜知己换成了干妹妹,又从干妹妹换成了干闺女。唯一的不如意,是他和时间的关系处得不好,衰老得过快,从去年就开始念叨力不从心,就开始像帝王求仙方似的狂热寻觅起了壮阳药,中西兼收,买完处方又找偏方。

  “我给她拉黑了。”
  “拉黑人家干什么?”徐立波咂舌,怒其不争地瞟了他一眼。他今年四十九,本命年,民俗常识,都觉得本命年是需要格外注意的年份,所以他今年算命频,听说个大仙就去算算,打听药方也频,年初去沈阳体检过之后,对养生知识也关注起来了,控制烟,少喝酒,偶尔还晨练,可就是系不住裤腰带,对健康的积累还是入不敷出。
  “一天打三四遍电话,三十好几的人了,说话还装未成年,听得我麻凛凛的,不是找喝酒就是让我上她家,我也不想上她家,不拉黑留着干啥?”徐立波经常在店里请客吃烧烤,王远会这门手艺,所以每次请客他都要参加。刘颖就是在前几天的一次请客中不知道被谁带来的。县城有个特点,就是大凡年龄差不多的人,常在街面上转的,即便不认识,也都知道谁是谁,刘颖王远早就互相认识,她见面就夸他,说他当年穿着皮衣,戴着墨镜,骑着摩托车的样子多么帅,还声称暗恋过他。作为礼尚往来,王远也称赞了她当年的美貌,而且现在和当年无异。喝了酒之后就更不见外了,她直接上手捏他肩头的三角肌,还在桌下拿脚勾他小腿肚子,他没躲避,可也没想法。王远和刘颖一个小学,他二年级的时候,她六年级,他上初中的时候她早就不念书了,专业搞对象,经常能在网吧和学校附近的商店见到她。他去技校上学,再回县城的时候,县里女人出去做小姐的风气刚起,她已经出国两次了,挣了不少钱,经常有一群混混围绕,众星捧月一般。她多年的生活就是出去赚钱,回家给男人花,花她钱的男人理所当然,她钱花的自然而然,两下开心。单是王远知道的和她有过床事的人,就不下十个。

  “那你就去呗,她身边多少小白脸儿糊着,能看上你你就美去吧,只要她高兴,花钱都不寻思,你跟她要车她都能给你买。”徐立波有点苦口婆心,攥着电话的手在身前比划着,也是在向他强调这是个机会。
  “那她就找小白脸儿去吧,这口软乎的,我真吃不了。”王远笑。
  “你就犟吧,好事儿送门口你都不要。”徐立波白了他一眼,摆摆手。
  王远脸上笑着,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环境里,显然他是错的。难道除了找个二婚的,就只能跟刘颖这样的女人做床伴了?这已经是他的命了吗?他现在还不认,心里咬牙,指着全世界发狠:我就找个大姑娘给你们看看。
  徐立波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随手挂掉,皱着眉头嘟囔一句,“这些小孩儿怎么不知道累呢。”
  “小孩儿,没家,没工作,有人养活,可不就想着玩吗。”王远瞅着徐立波脸上那吃撑了还必须再吃的表情,笑笑。大姑娘在徐立波的电话里。
  “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个活驴似的。”徐立波低头点烟,垂下的眼皮遮住了憧憬的目光。
  “别扯了,”王远扭头瞅了一眼工友们,“我们这一代有啥,钱都叫你们挣了,资源都叫你们造了,姑娘儿也都叫你们泡了,我们不也就剩这一副好身板了吗,你们也别太贪了。”

  徐立波电话又响了起来,“得,先这样。”他接了电话“我这边儿谈事儿呢……”登登登上了二楼。二楼有他一个“办公室”,他常带女孩来办公室“办事”。
  直到下班,王远也没缓回正常,心口始终堵了团东西,他决定去发泄一下,痛快了再回家。
  摩托车骑到一个十字路口,直行是回家的路,右拐是去发泄的路,王远右拐。
  拐到一半,侧后顶着红灯冲出一辆车。刹车声刺耳,摩托车翻倒,人也被车卷着摔到了地上。
  眨眼工夫车已经排成溜,路边行人站定,男女老少,齐齐看他。王远被这些目光撵的急忙爬起来,胳膊腿行动都没受限,只有着地的右肘和右小腿有点疼,墨镜还稳稳架在鼻梁上,他先松了口气,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摩托车,免不了要多几道刮痕。摩托车后轮和那辆车的右前轮只有半臂距离,那是辆沈阳牌照的黑色宝马X5,正副驾各有一个姑娘,跟街边人一样看热闹似的端坐在车里。车里要是男的,王远多半把人拽出来打一顿,发泄就可以省了。他就近走到副驾驶一侧,锤了两下车窗,窗子摇下一道缝,座位上那个大圆眼睛小圆脸的姑娘略带紧张,毫无关心地拧头问他一句:“你没事儿是不?”

  “你来摔下试试?”王远手拍在车顶上,倾身,她条件反射地后靠,“色盲分不清灯,还是眼瞎看不见灯?”
  驾驶座上的姑娘低头翻弄包,突然斜着朝他探身过来,越过同伴,手臂伸直,手上几页钱,刚好从车窗那道缝里递出来,“这些够不?不够我再给你点儿。”她戴着大框眼镜,挡住了半张脸,表情难辨。但从车里涌出的浓浓酒气却是分明的。

  “擦,有钱牛逼是吧?”他笑了,点点头,透过墨镜看到的她没有任何色彩,“留着买素质吧。”说着抽身离了车子,用嘴型骂着脏话。恶心事,总容易扎堆。
  待续
  日期:2017-08-07 13:50:27
  付菡做了个深呼吸,还是不能让自己清醒,就像只剩了一半的自己,另一半乘着酒劲飘走了。前面的摩托车快看不见了,她发动车子,他又进了点。同伴在边上骂着他,她都没空听,在不清醒的脑子里回忆这个背影。即便脑子不好使,她也确定了这个背影,它在她的记忆里曾有过不一样的意义,可是刚刚他在她车窗前那个粗野的样子,他普通的穿着和他那辆老旧的摩托车,让付菡有点失望,就像对她的整个生活一样失望,她想不通过去的美好是怎么没的,是那时候自己太幼稚,还是所有人都中了丑恶的毒?10年前,她每天殷殷期盼着长大,今天,她更希望这辈子就停在10年前,长大之前想长大,是憧憬未知的美好,长大之后怀念过去,是知道了未知也叫陌生,在成年世界里可能怎么都混不熟。

  付菡出生在这个县城,八年前离开,母亲三年前去世。跟年轻丧母这一不幸相伴的,是她家境很好,而且越来越好,直至使她成为“富二代”,所以即便母亲患病多年,过早离世,付菡也没受过什么苦,初中高中上的都是寄宿学校,有花不完的钱,朋友也不少,只是学习不好,高考分数不够送她上任何一所“还像是那么回事”的大学。不过富二代一般也不上国内的大学。家里安排,她去了新西兰,读了一所叫不上名字的大学,学了一门自己也记不住名字的专业。学校不正规,课业就相对自由,可学可不学(想学也没什么可学),所以两年下来,付菡不记得学过什么,就连日常沟通的英语都没掌握,日常都和中国同学在一起,两年下来,全国各地的朋友倒结识了一些。现在,是付菡入学后的第二个暑假,她回国,回到这个离开了八年的家乡县城,是为了母亲的三周年祭。撕开感情的旧创口,在付菡自己看来,已经是满负荷的打击了,不成想这只是她伤心的开始。

  出机场,付菡找到了来接她的哥哥付伟。在车上说了些闲话之后,哥哥意意思思地告诉她,他们的爸爸又结婚了,在三个月前,后妈比她大三岁,再过几个月,还能为他们生个弟弟。付菡在车上就冲哥哥发了阵疯。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挺着肚子,面露尴尬地对她笑,而在她眼里一贯慈祥而万能的父亲,也是这样的笑容。付菡当场炸锅,扯下了所有人的面子,不光她的接风宴取消,她还拒绝跟后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哥哥连夜把她送回了县城。

  同是在这一夜,她大洋彼岸的男朋友用微信发来了几张照片,是他和另一个女孩的**自拍。照片是那个女孩趁他睡着偷着发的,还发了语音来骂她。那个女孩付菡也认识,他们三个都是沈阳老乡。爱吃窝边草的兔子,就算给它整片新西兰草原,也不能改变什么。付菡越洋电话打过去骂男友,下午积聚的满腔愤怒火山喷发一样地找到了出口,她把肺活量使到极限,不换气地骂。男友开始还试图解释,但很快就被骂火了,奋力回骂,两人在几分钟后彻底分手决裂。但结果却不同,她男友有另一个姑娘安慰,有必要的话还能在床上滚出个下半场,而她,只能一个人缩在床上,抱着膝盖,整夜不睡,哭肿双眼。妈妈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里闪烁,温馨的点滴抑制不住被想起,她感觉自己只在妈妈那得到过爱,从妈妈离开之后,她只能活在无爱的世界,她一次次热切地依附,换来的都是冷落。

  第二天,付菡穿了一身黑,来到妈妈坟前,戴着墨镜,盖住哭肿的眼睛。她本以为眼泪经过昨晚,已经流干了,可当看到写着妈妈名字的高大墓碑,看到高大墓碑后面那座小小的坟丘,又瞬间泪崩。三周年祭有仪式,很多人在她身边忙着,她却呆立在原地,自顾自地哭。
  “别哭了,上车里歇着吧,一会就完了。”爸爸付国文把手搭在她肩头,低声说。小心,关心。

  付菡耸肩挣脱,走开两步。
  “人都没了,再难受也没用,你妈在那边看着——”
  “什么有用?”她转过身厉声叫喊,像只殊死一搏的小兽,“再找个小老婆生个孩子有用是不是?你怎么不把她带来让我妈看看?”
  在场的所有人像是同时被按了暂停键,驻足侧目,看着这对父女。付菡甩掉所有人走了。撇下脸色青灰,双手颤抖的父亲。

  付菡化妆,换装,找到还住在县城里的昔日同学,复仇似的玩了起来。
  这会是刚吃过饭,大家意犹未尽地去唱歌。喝了酒车开的快,谁都没等车技不熟,路也不熟,还喝了酒的付菡,所以她落在后头,满心想着自己怎么都混不熟的成年世界,没注意红灯。
  在同伴的指引下付菡在街边一家叫“同一首歌”的KTV门前停下,下车,摘眼镜,看了眼小成一个点的摩托车,它没停,驶过街尽头的桥,冲出了镇子。
  在KTV包厢里,付菡没唱歌,光喝酒了。来之前是半醉,像一座蓄了大半的水池,在这很快蓄上了另一半,水满自溢,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扶着街边的路灯大吐。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的,街两边尽是KTV,惹眼的霓虹野蛮地亮着,路灯下也有彩虹状的装饰灯,街旁的人行道,被照的大红大绿,光怪陆离,所以她这个形象尽毁的姑娘,只是这怪诞世界中的一部分,过往的车辆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确认一下她的短裙在她哈腰的姿势下是不是已经走光。

  付菡吐着吐着就哭了,说是叫烧灼的喉咙呛的也可以,她也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处境。之前看见一个网友发的“说说”,标题是: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光看标题她就哭了。她爸最爱小老婆,她哥最爱家里的钱,男朋友最爱脱裤子,朋友最爱玩。只有妈妈最爱她,今天却是她的三周年祭。没有亲人叫孤儿,没人爱,为什么不能叫孤儿呢?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人不好,命不好,或者都不好,不然怎么会没人爱,没人关心?那就是她不配。但这么想让她更不舒服了。抹了一把眼泪,才发现出来之前急忙从茶几上抓起来的不是她想抓的手机,而是车钥匙。这更好,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个陪她出来,让她不想再回去了。她按了下钥匙,宝马X5在身后“答应”了一声。

  付菡没有想去的地方, 索性驶向了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眨眼间城镇的面貌就没了,高大的公路路灯配着漆黑的农田,加油站是孤单的人烟。
  她看不清迈速表,没法校正直线,开始是挨着右边的玉米地,眨眼工夫,又紧邻着左边的稻田。各种各样的喇叭声响起来,她也这么一眼左一眼右地前行着。一辆大货车的远光灯晃过来,她打了把方向,头顶有银色的路牌晃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被吸引,只看清了一个“五”字就过去了,再看前方,怎么都找不到马路中线,接着突然跳出一个半人高的东西,车像摔了个跟头,气囊猛地蹦出来,裹住了她的脸。

  付菡确实喝多了,就是遇了车祸也没清醒过来。她推开脸上的气囊,趔趄着下了车,挡在车前的桥墩跟她想的一样:这个世界在针对她,在把她逼上绝路。她又掉了几滴泪,走上了那座桥。没特别的意图,就因为桥那头是一片漆黑,既能避开过往车辆的灯光,又像是条绝路。可走到桥中间,却不得不蹲下去,抱着桥栏杆吐了起来。
  桥栏杆很矮,蹲着才能抱住,才吐过一回,已经吐不出什么,只是哭的凶了,撕心裂肺的,同时控诉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反正没人听见,怎么闹都不丢人。
  折腾了一气,累了,酒也醒了不少,付菡看见了周围的环境:河面阴森的涟漪和远处诡异的黑暗。脊背一溜凉下来,回头看,瘫痪的车故障灯闪烁,像在哎呦喊疼,她试了一下——也许是蹲太久腿麻了,也许是害怕腿不听使唤了——没办法站起来。又急又怕又伤心,想到如果今天出了什么意外,都是他们的责任,让他们一辈子受良心谴责,随着喊了一句:“让你们后悔一辈子......”话音未落,一声吼叫从河里传来,她浑身一凛,就像被雷电击中,心一紧,手一松,脚一滑,栽到了桥下。

  待续
  日期:2017-08-07 18:15:42
  被夜晚染成黑色的河水从水坝上暴躁地泻下,河的北面是一条公路,成群结队的车不讲理地开着远光灯,蛮横地疾驰而过,河的南边是大片的玉米地,黑魆魆,被风吹过,诡异的沙沙响,像是藏着什么野兽,正待发起进攻。
  东北的六月天,还不适合野浴,尤其晚上。王远脱光衣服,一只脚探进水里,一股寒意直冲头顶,爬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他妈凉,拔掉蛋黄子......”他骂了句,伏进水里。掉就掉吧,自从被甩以后,他就没用过蛋黄子了,就像他哥们郝齐说的,“有时候他妈觉着自己活的还不如避丨孕丨套。”王远不想跟避丨孕丨套比较高低,而立之年,他已摸索出了对付性饥渴的方法。
  在河里游了几个来回就不觉得凉了,心也顺了不少。他喜欢水,不论冷热,都柔顺,总能找到舒服的存在姿势,只要自己不放弃,就能浮在上面。现实就不一样了,现实是冬天的戈壁,不光凉,还伤人,再累,也不敢随便停下。但王远自认为走得还行,虽说脚步踉跄,但还在自己的路上,他也始终是个男人,没变成孙子。这么一想,他决定再游一个来回,就回家吧,饿了。
  一声房倒屋的轰响,吓了王远一激灵,桥头有故障灯闪烁,顿了一会,他确定是出了车祸,正想着快穿衣服上去看看,桥上却晃晃荡荡走来个姑娘,抱着桥墩连吐带哭带骂,越吐身子越往前,渐渐上半身都探出了桥外。她断断续续地哭诉大都被水声掩盖,最后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王远完全出于本能,爆竹炸响似的制止脱口而出:“别跳!”
  桥上的姑娘一抖,一声尖叫,从桥上坠下。落水激起的水花溅上王远脸、溅进他因惊讶而大张的嘴里。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女孩落水的大概位置潜过去,双耳鸣叫,心跳加速,指尖都没了知觉,全身发硬,但动作还算灵活。
  他的这一系列反应,都和肾上腺素突然过量分泌有关——眼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一种不能形容的恐惧,所以救人并不光是德道高尚(没空想),也是自救。
  王远在黑暗中摸索抓挠了半天,一无所获,肺里的空气已消耗殆尽,可他很不情愿浮上去,因为再一上一下,他和落水者的距离会变得更远,桥下水流湍急,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把人找到,她就很有可能被吸进水坝的泄水口,那就没可能活着把人捞出来了。
  王远实在坚持不住,不得不出水了。他愤恨地在水里挥了下手臂,双腿蜷缩蓄力准备上跃。可是他抡出的手却触到了一团水草状的东西。他马上回手,抓到了一缕头发,另一只手随上,摸到了人的身体。王远胸口猛然起伏,喝进了一大口水,慌忙间在付菡身上胡乱摸索,找到了一个抓手,一把抓住,提着她跃出了水面。大量的氧气被他贪婪地吸进肺里,掀起喉咙中的水,发出哨声。
  王远游到岸边才看明白,找到的抓手是女孩的文胸,这时已经被拽到了锁骨上,人已没了意识。他把她放在河堤边的小路上,胸口按压加人工呼吸,大动起来,麻利的像个急诊室医生。可他没有底气,不敢像医生那样不时停下来观察施救者,他只是不停地做,机械地重复,再重复,盼望这个人活过来。

  付菡落水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遭受着蹂躏——不断地被强吻,胸部也被粗暴地侵犯。她浑身瘫软,无力挣扎,她要让家人后悔一辈子,看来真的做到了,也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她哭了,被泪水呛的咳了起来。
  “醒啦?觉得怎么样?”那个男人俯下身子,脸几乎贴到她脸上。
  这是个变态啊,她心想,大明大摆地**,还问她感觉怎么样......
  “你杀了我奸尸吧,别想我配合你,死变态,我家不会放过你。”她把脸侧到一边,厌恶地避开他,虽然恨透了自己的家,但在绝望的时候,家还是她的盾牌,她的利刃。
  “老妹儿,你才刚跳河你忘了吗?”那个人站起来,退后两步。
  “谁跳河......啊!”付菡听那个人的语气,又不像个变态,她支撑精神,尝试沟通,可抬眼一看,刚从自己身边挪开的男人竟然是全裸的,披着水光的身上微微发亮,能看不能看的都一览无余。她尖叫,用双手蒙住脸,又哭了起来。
  “我擦!”付菡听见他咒骂,以为要向她扑过来,睁开眼,却看他一手遮着身体,一手搂起地上的衣服钻进了河边的草窠,“别误会啊,我是洗澡的。”
  “谁洗澡脱光?”
  “就你这样跳河的才带衣服下水呢。”
  “我没跳河。”付菡一口咬定。
  “不用跟我说这个,”他穿好衣服走出来,“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就是犯贱!我打110,等丨警丨察来再说。”他暴怒,但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她恩将仇报。手机的光亮照出了他的样子。
  “是你呀!”付菡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心里跃然生出“命中注定”的情愫,“别打了,别打了,我信你。”
  “你谁呀?”他走过来,翻转手机对着她,还是没认出来。
  “下午在路口,我车碰了你一下......”她越说声越小。

  “你呀......”付菡能听出来,他这个腔调的意思是“冤家路窄”,“我这是犯小人了,下午差点让你撞死,晚上见义勇为一下又叫你反咬了一口,你她妈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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