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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没下雪
作者:
留香
半夜的,大概凌晨两点,手机铃声朗朗地响起来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刺耳。
我睡得正酣,身子醒过来了,心还恍恍惚惚地睡着,并不伸手去接电话,祈祷对方是个识趣的,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愿铃声响几声就不会再响了。
不料偏偏碰到个不识趣的,铃声一遍遍响着,如同一群讨命的小鬼,嘁嘁喳喳地叫个不停,我没有办法,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来,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放到半睁开的眼睛上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第一反应是个诈骗电话,而且是极度不敬业的诈骗电话,不由得吸了一口怒气,只等对方一说话,先把他祖宗挨个骂一遍。
手机接通了,对方并不说话,我怒不可遏,马上就要骂人,不料嘴张了一半,那边却说话了。
“是我,还,还记得我吗?”
声音很小,有点蚊子哼哼的感觉,然而这蚊子瞬间钻进了我的心里,我“呼”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不由地发起颤来。
有些东西,你原本以为忘得很彻底了,以为就算摆在你眼前,放到你耳边,你也认不出听不清,如同沙地里的一颗沙子,不再耀眼。
事实是你不过成功地欺骗了自己。
两年了,这声音依旧那么清晰,依旧能牵动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养足了气力,因为我有千言万语要对电话那头的那个人说,然而我只说了两个字。
“记得!”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可是,可是……”
她似乎有点激动地说不下去,我想去安慰她,告诉她不用着急,然而我才发现,我刚才的那两个字,似乎用完了我所有的气力,所以现在根本张不口来,我等着她继续说。
“可是,可是……”
她小声地啜泣起来,接着越来越大声,我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如溃堤的洪水,我依旧没有安慰她,在电话这头静静地听着,听着她的哭声越来越肆虐,越来越伤心。
“我妈妈,我妈妈不行了,她,她想见你!”
九点钟的上海,太阳已经高挂了,斜斜地照在身上,然而并不让人觉得温暖。
机场里永远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分离,有人相聚。
本来我可以坐飞机从三亚到长沙,然后她坐飞机从上海到长沙,我们在长沙会和,一同去她家看他妈妈最后一眼。
然而两年前养成了一个弊病,但凡同她一起回家,我都习惯了先从三亚飞到上海,接上她再一起从上海飞往长沙,因为她说她怕坐飞机,所以我得陪着她,让她在害怕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去她的学校接她,而只是在机场等她。
我下了飞机,打电话给她,我说,我已经到了。
她说,我也已经在机场。
我问她,你在哪,我在出站口。
她说我在进站口。
我说,那你等着,我现在坐电梯上来。
电梯的门开了。
她就站在电梯的门口。
她瘦了,眼睛深陷,颧骨却凸出来了,眼眶留了红红的一圈,脸上没有施粉,隐隐看得见串串泪痕,也不知道昨晚留下来的,还是刚才新鲜出炉的。
她见了我,微微地一笑。
“你瘦了。”我说。
她依旧只有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并不灿烂,也不温暖,如同今天的阳光,只是还是美丽的。
飞往长沙的飞机开始滑出,她坐在我的右边,我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去抓住她的左手,她的手依旧和从前一样,冷,如同一块冰,等待被融化。
她转过头来,冲我淡淡的一笑,我看着她的脸,这张脸,我曾无数次将她捧在手里,装在心里,如今,两年不见,依旧熟悉,只是熟悉中增添了陌生,熟悉来自记忆,陌生来自现实。
我心里一惊,忙把抓住她的手松开来。
“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不料她说:
“你抓着我的手吧,我怕。”
这句话和两年前说得一样,只是末了她又小声地加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但我听得分明,是的,“谢谢”,会拉近人距离的两个字,有时候也会拉开人的距离。
“不客气。”我说。
飞机开始上升,遇到一点气流,机身有点颠簸,以往碰到这种情况,她一定要我用力地抓住她的手,然而今天,她没有出声。
飞机安全地升到了航行高度,我只好放开了她的手,我说:
“要不要看看窗外面的云朵?”
她没有回答,我转过头来,她已经睡着了,鼻子里发出咻咻的呼吸声,身子随着那呼吸一起一伏。
她太累了!
她昨晚半夜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她妈妈说想见她最后一面,而且连同我一起,她妈妈一直不知道我们早已经分手,一直把我当成可以让她托付一生的人,是她家的准女婿。
她一定不能告诉她妈妈我们已经分手了,因为她妈妈太认可我了,她妈妈基本上逢人就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家慧子小时候如何不幸,如何体弱多病,如何在半夜里肚子痛得呼天喊地,她又是如何背着她在寒冬腊月里走几十里的山路到了镇上的医院,她笑着说:
“到了医院,嘿,这丫头,看见针头,肚子也不痛了,哭着要回家,哈哈哈哈,几个大人又是抓手,又是按身子,才在那屁股上扎了一针。”
她妈妈本来先前只说这一件事的,后来见了我,才又加了一件,她说:
“我家慧子将来要幸福了,她找了一个好男人。”
她妈妈说到这里,她一定要红着脸纠正,她说:
“妈,不是男人,他只是我的男朋友!”
她妈妈笑着说:
“是是,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说法是叫男朋友,在我们那个年代就叫男人,都是一个意思,”又白了她一眼接着说,“慧子,你不要打断我和你大姨妈说话,”
当然大姨妈也可以换成二姨妈、三姨妈、大姑妈、二姑妈,总之她全家都知道了,她在大学里找了一个好男人,这个男人是如何如何地体贴她、迁就她,而且这个男人事业有成,刚大学毕业已经做上了某某某公司的老板,哦,不对,她妈妈一定要在老板前面加个“大”字才会心甘。
大老板!
这两年里,她妈妈一直念叨着要见我的,她妈妈说:
“他怎么一直不来了,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不要你了?”
她有点局促,她只好编谎说,不是的,他是老板嘛,他忙,他在出差,你看这个是他买给您的礼物,而且,您的医药费也一直是他在供着的,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她妈妈笑着说:“也是,我女儿这么漂亮,他一定不舍得不要你!”
没想到她妈妈临终的愿望居然是要见我一面,说白了,她妈妈是想看到她幸福。
母爱是伟大的,当她知道她再也不能给她女儿爱的时候,她希望另外有一个人接替她,继续给她爱,像她一样给她无私的爱。
她妈妈认为这个人就是我!
这一次她不能再说我出差了,如果她看不到我,一定不能笑着闭上她的眼睛,所以她昨晚在接到家里的电话后,虽然犹豫了许久,还是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答应了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然而我知道,即使我昨晚在电话里答应了她,她一定也是一晚没有合眼的,她在思考,在哭,她觉得她生命里失去了无比重要的东西,是母爱,然而她又觉得她失去的或许还不止是母爱,可是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不能给出答案。
有东西丢了,但丢的是什么,甚至什么时候丢的,她都不知道。
所以她除了哀痛,还有不安,这份不安让她害怕,让她一晚上不敢也不能合眼,甚至让她不敢喘气,如同你明知道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瞪着你,但你只知道有这么一双眼睛,却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一直到现在,到飞机上,她筋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住,终于睡着了。
她的身子往左一倾,头磕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和两年前的一样,有点像早晨的微风吹过来的花香,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花,并不浓厚,而且时有时无,然而却是那样沁人心脾。
这香味是那样的熟悉,似乎是从两年前散发过来的。
我沉醉到了两年前的记忆里。
两年前,我大学毕业两年,那时候房子炒的火热,房价坐着火箭往上升。
甭管有钱没钱的都愿意买几套房子,不为别的,就为等着它升值,甚至有人认为,买几套房子,摆在那里,过个一两年,这一辈子的花销都可以赚回来了。
房地产行业让人趋之若鹜,我也跟着做了这里头的一只鸭,那时候我毅然辞了公务员的工作,办了一家房屋出售中介公司,自己当起老板来,当然,钱是家里借的,借的时候我拍着胸脯向家里保证,借的钱,我按月还,一年之内还清。
我以为卖房子和菜市场卖菜一样,摆在那里,自然有人光顾,最多再带两声吆喝。
事实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一个月下来,并没有一个买房的人光顾我的公司,然而门面费、电费、水费、员工的工资费是每天都在流水一般地流出。
就在我开始心焦的时候,终于有员工报告给我,说已经卖出了房子,而且是三套,我喜出望外,除了专门开员工会大加表扬了这个员工外,更是亲自去迎接这个顾客,而且样子颇为低贱,大概就差给他磕头了。
这个顾客是个老头子,他见到我这个年轻的老板也颇为惊讶。
我于是请他吃饭喝酒,酒桌上我才知道这个老头子居然是上海S大学的一个教授,受了别人的调唆,也居然在三亚买了三套房子坐等升值。
喝了几杯酒,大家聊开了,把什么年龄辈分都放开了,我一口一个老哥,他一口一个老弟,比亲兄弟还叫得亲热,恨不得当场就要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当然我还算理智的,拜把子里有一句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瞧这老头子的年纪,估计也没多少年头了,我不至于要交个兄弟把命给搭进去)。
如此一来,我和这个老教授便熟了,到了过节的时候,我还给他寄了几箱芒果园现摘的芒果,老教授收到后很是感动,说给他送东西的平常还真有不少,但如此用心就老弟你一个,短信不断地邀请我到上海去转转。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用心了,去芒果园摘芒果的不是我,寄芒果的也不是我,说白了我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当然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别人干活,功劳归我。
我给他回信息说我一定去,但心里说我可没准备去。
公司终于一点点步入正轨,可是那时候实际是我爸在幕后操作了,我爸美其名曰说帮衬我一把,让我度过难关,实际我知道他不过是怕他投进去的钱全都打了水漂。
所以我这个做老板的实际没有什么事可做,闲着无聊,偶然一次看到老教授邀请我去上海转转的短信。
于是我飞到了上海。
老教授很盛情,亲自去机场接我,直接拉到一家饭馆喝酒畅谈人生,他很是激动,说什么在他这个年纪,还能结交我这么优秀的忘年之交,很是幸运。
我虽然不知道我到底优秀在哪,但这样的话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口里说出来,由不得你不信,话很是受用,他说一句我喝一口,说一句喝一口,没过多久,就一切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湖色的半透明窗帘外有鱼白的光透进来。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一会老教授过来叫我起床吃早点。
我爬起来,来到客厅,老教授坐在餐桌前,眯着眼睛说:
“昨晚我们都喝痛快了。”
我听了有点尴尬,明明是我喝得不省人事,也不知道后来出了多少洋相,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我说:
“真是抱歉。”
正说着,他的夫人端了早点出来了,他站起来介绍说:
“这是我夫人,小妍。”
我一听,更加尴尬了,论年纪,我叫阿姨一点错没有,可是我叫老教授老哥,叫他老婆阿姨,这又是什么辈分,心里着急,抓耳挠腮起来,
“你叫嫂子就好!”老教授是个聪明人,看出了我的尴尬。
“嫂子!”
这个比我大四十岁以上的嫂子听了,忍不住“咯咯”一笑:
“早听我家老头子说在海南岛结实了一个年轻的才俊,一直想见见,你来就好了,把我们当自家人就好了。”
吃了早点,老教授还要去学校,他老婆约了几个老太太要外出打麻将。
老教授把他的车钥匙给我:
“你开车先自己出去转一转,明后天放假,我再陪你!”
我把钥匙还给他说:
“昨晚确实喝多了,现在头还痛,你要是不介意,今天让我呆在你家里,我好好地再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改天再陪你喝几杯!”
老教授说也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老教授打来电话说:
“我中午学校有点事回不来,你嫂子在外打麻将通常要一整天的,你去外面自己凑合吃点。”
我说没关系。
他又说:
“一会我有个学生,帮我拿份文件回家,你开下门。”
我说好的。
电话挂了,大概过了半小时,门铃响了,我知道是老教授的学生拿文件来了,穿着老教授的拖鞋去开门。
门开了。
那一瞬间,我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我的梦从此开始了。
她是个美人儿,如果你的思想像我,你一定也这么说。
大概以前是长发,刚剪短了,一丝一丝,是素描画里最细腻的线条,流丽地批到两间,有几根调皮的,钻进了她的白外套里,增添了她的孩子气息,浓墨泼成的一字眉,疏朗朗的睫毛,青桐桐的眼睛,眼皮是龙凤胎,一单一双,薄薄的淡红的嘴唇,嘴角轻轻上扬,暴露了她心里的骄傲,只有鼻子不尽完美,微微下塌,像是许多年前被人踩了一脚,现在还没有完全挺回来,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白玉里的一点瑕疵,绝不影响她大局里的美,最美的是她的肤色,乍看上去,却也只有一个字,‘白’,然而这白绝不是用厚的胭脂粉刷出来的,这白是天然浑成的,是透明的,是活的,里面流动着血液,流动着思绪,流动着灵魂!
她微微地一笑,并不灿烂,却很鲜艳:
“你好,我是李教授的学生。”
“你好,我是李教授的朋友。”
她把文件交到我手里,“咯咯”地一笑:
“李教授不是说是他兄弟吗?”
我听了她的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做个完美的回答,反倒有点难为情起来,挠着头说:
“是他兄弟,可没你想象地那么老!”
她说:
“那不关我的事,好了,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我呆了两秒,忍不住追上去说:
“哎!”
她掉过头来,望定了我:
“怎么?”
“嗯,嗯,嗯……”我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并不打断我,眼睛里发着灼灼的光芒,似乎铁了心要看我窘态。
“进屋坐会吧!”说完我长吁一口气,避开她的目光,如同打了一场胜仗。
“干嘛要进屋坐会?”她歪着脑袋问我。
“不干嘛啊?”
“不干嘛那我坐啥!”
是啊,干嘛要进屋,进屋干嘛?
可是这算是问题吗?
这是个问题,大问题,而且答案太难解,无论你是学者专家,你换成我,换到我的环境里来,都给不出完美的答案。
她见说不出话来,于是又转身走了,我呆呆地像朽了的木头,只有目光还是活的,跟着她从屋前的石阶一步步走下去,走到花园里的游廊里,那花园里并没有几颗像样的花,只有草长得正盛,绿出了一片天,那绿天里有一直麻雀正在学鸭子踱步,听了她的脚步声,一溜烟地飞走了。
我一好奇,目光也随着那麻雀飞上了天,再回过头来,她已经出了游廊,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从上海回到三亚,我没有坐飞机,而是选择了火车,陌生而漫长的旅程让人觉得安静,越是吵杂越安静,适合对即将改变的人生进行一些思考。
我坐在窗前,窗外的一切——瘦骨嶙峋的山,佝偻着身子的树,五角的石头,坑坑洼洼的泥路,都飞奔着离我我去。
我思绪如潮,满脑子都是那女学生的样子,忍不住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写道:
“人一直说,不能贪心,
是因为没有贪心的际遇。
短暂的一行,
从此陷入思想的漩涡。
一面之缘,
带走了我一生的爱情缘。
从梦想到现实,
是一段血淋淋的旅程。
我猜想着,
我猜想着,
再创造不出相见的脸皮,
就这样在归程里渐行渐远,
只好眼泪溃堤,
化作巴山夜雨,
或许能侥幸让你听到,
雨滴落地,
滴答滴啊,
心的声音!”
写完了,又截图发到了微信朋友圈,不一会儿,引来一堆的评论,大致认为我是失恋了,有劝我重振精神,回头再战的,也有乐不可支,让我节哀顺变的,我都懒得回复,一直到下午六点,老教授在朋友圈评论了我:
“兄弟,像是为情所困啊!”
我“豁朗”一声从座位上坐起来,我一向知道这老头子虽然上了年纪,却还喜欢在眼下的时髦圈里凑热闹,喜欢看别人的朋友圈,也喜欢评论。
我立马回复道:
“老哥救命!”
“救命”两个字估计把老教授委实吓到了,没过一分钟,电话打过来了。
“兄弟,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说:
“这事你一定要帮我!”
他说:
“好!”
我说:
“谢谢!”
于是把如何见到她的女学生,我又如何心醉,如何不能自拔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我说:
“恳请老教授一定要替我撺掇撺掇!”
说完了,觉得这话有几分熟悉,像是西门庆对她的王干娘说的。
他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为的我那女学生文慧!”
“文慧!”
我的心里“咚”地一声响,像是时钟到了整点在我心里叫唤的感觉,原来她叫文慧!
老教授想了想又说:
“我不是个古板的人,我不反对我的学生谈恋爱,况且我也反对不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地先吁了一口气,并没有打断他说话,听他继续说:
“兄弟你是青年才俊,文慧有沉鱼落雁之貌,郎才女貌,说起来也搭配得很,这样,你下次再来上海,我请你来我家里吃饭,然后我把文慧也叫上,介绍你两认识,至于你们的结局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听到这里,早已经心花怒放,忙不迭说:
“不用下回,就明天。”
老教授疑惑道: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说:
“没有,还没有走,不,还没有到!”
挂了电话,我在最近的一个车站下了车,又直接出站了,买了返上海的车票,连夜赶到了上海。
第二天我去商场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穿上,又去理发店换了个新发型,在镜子前练了半小时的见面词,自认已经完美地无可救药,然后来到老教授家,和老教授约了一起在他家吃晚饭。
到了傍晚的时候,老教授和他夫人开始在厨房忙活,我不会做菜,搭不上手,只能闲着,闲着其实就是最不能闲着的。
一想着一会要和文慧见面,更加坐立不安,一会去照镜子整理衣服,练见面词,一会又跑洗手间洗手(我那时候杞人忧天,担心我手脏,文慧不愿意和我握手)。
这一忙,把我一闲人挣得我满头大汗。
也不知道忙了多久。
“叮咚”。
我的心跟着“叮咚”一声。
“去开门,文慧来了。”教授在厨房里喊道。
来了,她真得来了。
我很激动,大概像一只兔子,一蹦两蹦地蹦到了门口,然后伸手去拉门。
说起来人心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又最难以理解的东西,在我拉门的瞬间,突然害怕起来,门后面是我的一个梦,很美的梦,要是这个梦能做一辈子还好,然而一旦醒了,越是美好,越是支离破碎!
当然这个害怕在我脑里不过转瞬即逝。
我拉开门,文慧看到是我,一脸的疑惑,但她是个极聪明的人,马上明白了一切,歪着头笑着说:
“原来被李教授骗了!”
我讪笑着说:
“不是的,李教授也是被我骗的,哦,你进来!”
“原来你才是大恶人!”
她说着往里走,我紧涨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下子立到了墙根上,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她走进来,我关上门,才想起来,练了一天的见面词,一句没用上。
一会吃上了饭,老教授开了一瓶他所谓的珍藏已久的红酒,拿了四个三角杯,各人倒了一小杯,老教授举着杯说:
“文慧,这顿饭主要是为感谢你的。”
文慧说:
“教授,您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这些日子一直为我跑腿。”
文慧笑着说:
“教授,我不过替您拿了两次文件,您就亲自下厨请我吃饭,回去后我宣传一下,他们那些人以后一定为了抢着给您拿文件而打破头!”
说完了,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弄得我汗毛根根竖起,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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