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漂流
　　微若芥子，瀚若星河。
　　不可理喻，无可明状。
　　超越了语言的描述，出离了梦幻的想象。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南北，没有古往今来。在幽微幽暗的某处时空缝隙，一团能量晃晃悠悠飘过，宛如黑暗幽深的海底，一团急促穿行的发光水母。

　　至微空间一切都失去常态，时空各度维数仿佛卷曲的花骨朵，密密层层，重重迭迭，无穷无尽。这些形似花苞的空间基本结构，坚固与坚韧远远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在花苞与花苞之间，充斥着胶水一般的黏稠微粒汤，不是夸克、不是光子、不是介子、不是中微子，不是轴子，而是更细更细更细几乎不存在的一种存在。狂暴混乱的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被扭曲、切割，不成片段，却完美地将那些至微存在与空间维数胶合在一起，坚不可破。

　　那团能量光芒万丈，灿烂绚丽不可逼视，好像漫天卷地浩瀚无匹的星云，正艰难撑开空间，挤开一切阻碍，遁往时空深处。
　　闪烁的光芒里蕴藏着无数繁复的画面与信息，如果用每秒运算亿亿亿次的超级计算机分析，将之简化转换，模拟成人类能够理解的场景和语言，便可以见到一个光球，球体外笼罩强大屏蔽力场形成光幕，撑起里面一方小小濒临崩溃的时空结构。光幕闪烁的光芒粉碎了所有高速闯入的游离微粒子，将一波又一波汹涌暴烈的能量潮汛拒之门外。在蛇信子一般吞吐着的锐利如刀的光芒之下，是一层层凝乳般宛如实质的光晕。光晕之下，光球核心，赫然躺着一个婴儿！

　　一个不着片缕睡相甜美的男婴！
　　无数光点围绕着婴儿起舞，仿佛一个个魂灵在朝拜神明。
　　“遍历大千，诸世界好一似云烟过眼……”空灵迷茫的女子歌声渐歇，喃喃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天之尽头，光明世界。”一个清朗亲切的男子声音回应。
　　“这光明世界到底是实体还是象征？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我感觉过了好久，久得快记不清自己是谁了，可又觉得一切只是弹指刹那间。”女子急躁起来。
　　“你未见花，花只存在于虚无想象中；待你见花，它芬芳摇曳，无数种可能凝固成一种具体存在。所以，光明世界是实体还是象征并无区别，区别只在于我们能否见到。这里是时空缝隙，对外部世界而言可能只一瞬，也可能过了千百万年。时间流逝取决于质量密度、引力分布、空间曲率、相对速度……”
　　女子有气无力打断他，幽幽道：“别说了，知道我不懂。”
　　男子叹了口气，道：“漂流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能量会耗尽，必须尽快找到一处时空裂缝逃出去。”

　　“不是说时空就像烂苹果，到处都是虫子咬出的洞？”
　　“哎，我们碰上了一个瓷实苹果。当前区域没有结构稳定的虫洞，不稳定的存在时间又太短，无法捕捉。”
　　“那就是没有办法咯？”女人声调渐高。
　　“天无绝人之路。比方说找到一处比较薄弱的地方，我拼着……”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把宝宝送到安全地方！呜……可怜我的乖乖宝贝，还没有睁眼看过父母，还没有见过鲜花雨露，还没有追过女孩子，还没有……”女人情绪好像六月的天气晴雨无常，上一刻还迷茫、慵懒、急躁、生气，下一刻就啜泣起来。
　　“好啦好啦，别担心。如果我把所有能量凝聚在至微一点爆发，也能撕开时空之门。”男人忙不迭地安慰。
　　“真的？那赶快爆啊！”女人止住哭声。
　　“你以为是放烟花？这不还没到水穷山尽嘛！爆发之后，我们的灵魂会粉碎散逸消失，化作微尘融进外部时空。”男人苦笑。
　　“只要宝宝好好活下去，我什么都不怕！灵魂消散又如何？我们会永远守护着宝宝，永远不分离。”

　　“快看，一束光！”
　　其实只是几个光子黯淡闪烁，光球激动地扑过去，如一叶惊涛骇浪中的小舟，被能量潮汛裹挟着狠狠撞上空间壁垒。
　　壁垒如无边无际万载不化的寒冰，将空间维数与胶汤般的微粒子冻结于此。各种作用力在冰里交织成无比繁复的结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里是绝对零度，所有微粒均停止颤动，无一丝热量散发。空间极度扭曲，时间停止流逝。

　　这里是不可逾越的障碍——空间隔层。
　　能量光球重重撞上去，森冷的壁垒纹丝不动。光球接触面顿时变得漆黑，碎片崩落，球体迅速地狼狈逃离，小心翼翼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光幕黯淡几分，球面的线条流动变幻，勾画出一张撕牙咧嘴的脸。那是一张英武非凡的年轻男人面孔，张嘴刚要说话，一只纤纤玉手迅速出现在脑侧，一把揪住耳朵把他拽回球体中。
　　“哎呀呀，快松手！”
　　“偏不。你一惊一乍的，把人家脑袋撞出个包。”
　　“刚才有一束光射进来。”
　　“那又怎样？”
　　“他妈的，外部世界能量爆发，把空间隔层崩开一丝缝。我这才抓住一个光子投回去试探，缝隙就闭合了。”
　　仿佛时光突然静止，泪水未干的女人瞠目结舌，片刻后终于抑制不住地笑。
　　“你，你，你！呵呵，呵呵呵……你也会说脏话，你也会骂人？我以为你们永远都是一副欠揍的马脸，舌灿莲花神圣庄严呢！不过你急成这个样子也蛮好看的，好像一只猴子。活泼乱动，充满生气。”
　　“从猴到人，百万年光只取决于落地一瞬。能够在局部一点撼动时空结构，外面的世界至少发展到了核子文明。”
　　“说不定是神仙打架，放了个屁！”女人声态娇憨，掩口轻笑。
　　“一屁以至如斯，威震苍穹，洞穿九幽。我怎么就想不到？高，实在是高！”男子大拍马屁，道：“从能量爆发的强度来看，外面世界还处于核子文明初期。当初级文明每发现一种强大手段，一定是率先用来制作武器。估计不用等多久就能赶上第二次核爆，到时候我撑开洞口，你带儿子在空间闭合前冲出去。”

　　“我不走！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蠢！你若不逃，我就只好一直撑到死。以我现在的力量，顶多能够维持住洞口万分之一纳秒不坍塌。”
　　“我怕一走你更撑不住，不是说没多少能量了吗？”
　　“怎么会？那是吓唬你呢。其实我悄悄攒了些私房钱，足够将这里炸出个洞。”
　　“你颠三倒四自相矛盾，是在宽我的心么？你头上怎么会有白发？你应该永远不老的呀！你偷偷拔，我悄悄数，每发现一根心里都难受得很。你总说我哭，笑我都快哭出一条天河了。我也想装出笑模样，可就是忍不住。其实我早就知道能量所剩无几，事态严重，否则族人不会自投光幕牺牲魂灵补充。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本可以好好活着，而不是魂葬黑洞，不可超生。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一定纵横天上地下，而不是苦撑危局，战战兢兢。我知道我们没那么好运气找到一个现成的空间之门，就算抓住一个裂缝，也要燃烧魂灵爆破通道才行。我知道……”

　　“有完没完，你知道个屁！我要你好好活着，陪伴儿子长大！”男人声音严厉起来，如神王震怒，雷霆万钧。光晕闪烁，光球表面起伏颤抖，仿佛卷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没完！我也要你好好活着！你若魂飞魄散，我又岂能独生？空间闭合如利铡合拢，你我就是铡刀下两只螳螂，惟愿在铡落一瞬送走宝宝。若我陪你顶住那刀，宝宝就多一线生机；若我先逃，宝宝就增加一分危险。”女人声调陡然尖利，喊了起来。
　　“哎，你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男人叹口气，声音放缓。
　　“能帮一点也是好的。我逃走必然分流能量，拖累宝宝。你现在灯尽油枯，根本没把握一次送走两个人。”女人温婉坚定，寸步不让。
　　沉默片刻，男子微笑。

　　“就依你。我放走的光子蕴藏信息，说不定神仙见后伸指一划剖开空间，把我们从这黑牢里捞出去；也说不定外界早摆好美酒佳肴，等待接风洗尘。”
　　“嘻嘻，这一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从来就没有后悔过。我和你生同衾，死同穴，魂归太虚手相牵！”
　　男子朗声大笑，随后如明月清辉般的吟哦声渐起，仿佛谪落的仙人游历尘寰，见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已失去，内心徘徊迷惘，愤懑郁结，不忍、不舍、不弃，后又毅然绝然，激昂慷慨，得大解脱、大欢喜。
　　“菩提树下证道行，
　　一入红尘误长生。
　　世间若无双全法，
　　宁负苍天不负卿。”

　　……
　　女子轻笑，低低切切。
　　“我要宝宝长大后顶天立地，笑傲人间世！”
　　“笑傲世间只是你的心愿，别强加给孩子。生命是一个感悟的过程，荣光皆为他人所见，快乐、健康、爱才是最真实珍贵的体验。宇宙浩渺无涯，即便是枭雄盖世、圣贤千古，对无限的时间和无涯的空间而言，只不过流光一瞬、井底之蛙。所以，我们不必为孩子设计未来，他将拥有自己自由的天空。”
　　“你说过，相对于无中生有，有始无终更不可理喻，我们不可能生存在无限的时间和无涯的空间之中。”
　　“这要看放在哪个层面理解。夏虫不可以语冰，是因为只能存在一个夏天，冬天对它毫无意义，概念上同无限差不多。”
　　“可抓我们的妖精是不死之身！”
　　男子沉默片刻，语气生硬地道：“它们是伟大的生命，不是妖精！”

　　“好吧，就算不是。”
　　“本来就不是！”
　　“你瞪什么眼睛？妖精有情有义，比它们可爱多了。你说，以它们的能力，永生要放在哪个层面理解？”
　　“我揣度不出它们层面，只是觉得宇宙间不应该存在绝对意义上的永恒生命。宇宙中熵不断增加，而生命体是低熵，存在越久，生命状况与生存环境就越恶劣。正因为如此，人世间才有生老病死，天道循环。所谓“返老还童”，只是将自身增加的熵传递到宇宙中，不可持久。我猜测，它们就算有能力永生，也做不到。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孩子的安全，茫茫宇宙，它们一缺空间坐标，二缺时间矢量，定位寻找的概率几乎为零。”

　　“就算它们是相对永生的，但有无法想象的神通，那么找到宝宝的可能性不是零，而是无穷大！”
　　“何必自作多情，你会跨越千山万水追捕三只从指缝漏走的苍蝇吗？”
　　“你才苍蝇，你们全家都苍蝇，大苍蝇、小苍蝇、公苍蝇、母苍蝇……呸呸呸，我和宝宝才不是苍蝇。”
　　“哈哈哈……”
　　光晕闪烁扭动变幻，光球内无数光点整齐列队，从婴儿面庞上方缓缓飞舞而过，庄严肃穆，似在进行最后的瞻仰与诀别。悬停片刻，倏忽之间，那些光点便一个个一头扎进光幕，光焰遽然暴涨，光幕膨胀一圈后缓缓收敛，融入光球。而光球尺寸则缩小了近一半，凝聚成一个黑色的椭圆体，仿佛一滴来自地狱的黑色眼泪。

　　女人轻快、男人豁达的语调渐悄，代之以长久的压抑的沉默。仿佛强装笑颜小心翼翼回避掩饰的巨大伤口终究被横蛮撕开，袒露出里面模糊的淋漓的血肉，使他们痛得艰于呼吸，痛得思维都成虚无。悲伤、悲痛、悲凉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撕心裂肺，万念俱灰。其伤之深，其痛之切，使得时光黯淡，空间隐隐地扭曲、抽搐。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
　　别离之苦，最苦莫过于生离死别！
　　纵然粉骨碎身、魂飞魄散均无所惧，然而，这对年轻父母注定见不到自己的心肝宝贝长大了。见不到他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见不到他青涩懵懂、青春飞扬，见不到他纵横人世，威凌天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一出生就失去父母的呵护，他是否会被欺凌，是否可以吃饱穿暖，是否能够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艰难生存，又将去面对一个怎样的叵测命运？
　　婴儿并未被惊醒，睡梦中抿抿嘴，露出天使般纯洁的笑容。
　　泪滴散去绚丽的光芒，隐没在虚空，如静静蹲伏在黑暗丛林的猛虎。它确实能量无多，需要在崩溃前突破空间隔层，否则婴儿也好，魂灵也好，必被挤压湮灭，化作虚无。
　　非生即死，这是一条不归路。
　　没有其他选择！
　　日期：2013-11-06 10:43:59

　　第二章　圣婴
　　地球。
　　华盛顿标准时间，公元2043年11月23日上午十点，正是一天繁忙时段，伴随撕裂苍穹的巨响，纽约市上空腾起一团狰狞的蘑菇云。那个被称作世界经济引擎、名字叫“华尔街”的地方，只剩下巨大深坑和遍地瓦砾。
　　核爆炸——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八年后，在人类都市再次出现了核爆炸！
　　第三次世界大战于2030年爆发，2036年结束，局部常规战争最终升格为核战，夺去5亿人生命。圣人爱因斯坦曾预言，第四次世界大战一定会发生在石器时代。好在紧要关头人类悬崖勒马，核战未全面升级摧毁整个地球文明。结果是和平来临之后，亚洲与欧洲留下了一十二个长久的伤疤——辐射隔离区。由于总爆炸当量不到一亿吨TNT，没形成覆盖全球的核冬天。随后几年气温下降，对于日益变暖的地球气候倒是利好。但人类经历了一次种族灭绝危机，战争结束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严控核武。

　　纽约核爆炸的讯息于数分钟内引发了世界恐慌，股市大跌。
　　在爆炸中心，钢铁融化，砖瓦炙烤成琉璃，人体一瞬间被气化蒸发。稍远处高楼大厦呈扇状倒伏，崩塌燃烧，汽车火球一般掠过半空，街道遍布黑糊糊的尸骸，树木被烤成焦炭。再远一点，渐渐出现跌跌撞撞呼嚎着的人群。玻璃幕墙将光辐射反射得无处不在，他们被死光照耀，双目失明、皮肤溃烂。
　　这枚千吨级微型核弹造成的冲击波、光辐射、贯穿辐射受到楼群阻挡，杀伤半径不到半公里。但是在人口稠密区爆炸，导致三万人直接死亡，更有十多万人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将于此后数年痛苦离世。
　　半小时后，美国政府启动了中级安全防卫——蓝色警戒！
　　一小时后，中东救世军宣称对袭击负责，强烈谴责美、欧诸国对世界的经济掠夺与文化破坏，并严正声明：美欧联军一天不从中东撤走，救世军就一天不停止圣战！
　　三战之后，原来围绕波斯湾的中东地区实际上已经沦为欧洲与美国的殖民地。各国反对人士组建救世军，以驱逐白人为己任，控制了阿富汗二分之一的区域，成为一股准国家军事力量。
　　二十四小时后，美国及北太平洋公约诸国对救世军宣战！
　　七天之后，十万联合国军完成集结，铁壁清剿。十四天后，救世军丧失绝大部分地盘，被压缩在以据点伊塔城为中心、半径一百公里的狭小区域内。这里地形复杂，不利于机械化部队推进。若不惜代价强攻，伤亡必定惨重。直接轰炸伊塔城吧，里面又有大量无辜平民。况且救世军躲在地下掩体内，轰炸效果有限得很。
　　于是在爆炸发生十五天后，美国总统宣布，政府作出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将对盘踞伊塔城的恐怖分子实施核打击，把他们罪恶的肉体和邪恶的灵魂彻底抹杀，时间就定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哗然！
　　全球各地出现游行示威，抗议声一浪高过一浪，引发小规模骚乱与冲突。
　　美国政府不但公布打击时间，还将直播过程，是为了逼迫救世军投降，好腾出时间让平民撤离。而反对政体则刻薄地评论道，美国早就偏离当初“自由、平等”的立国宗旨，成为一个张牙舞爪的霸权帝国。而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以来，却正在逐步丧失对全球的领导权，所以它恼羞成怒歇斯底里了，要的就是这种杀鸡给猴看的威慑效果。
　　美国官方宣称，这是一次正义之战，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遭到核袭击后有权进行核反击，并没有违反人类公约《核不扩散条约》。而作为地球上唯一的超级政体，它军力天下无双，一旦做出了决定，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其步伐。

　　社会一片哀鸣，仿佛末日来临。
　　美国政府在常规手段解决不了问题时悍然动用核武器，把全人类绑架上一条非常危险的船，开启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河。
　　地球上核武散落，各方势力好像一群手提AK47的儿童，相互虎视眈眈。当游戏规则的约束力越来越弱时，迟早会有人先开枪并打光弹匣的，一定！
　　第三次世界大战差点摧毁地球，人类能够最后时刻悬崖勒马，是一个奇迹。
　　但奇迹会一再重复吗？又能经得起几次挥霍？

　　在汗牛充栋有关“华尔街核爆炸”的新闻报道中，一则小消息逐渐被人们注意、传播、证实，到后来席卷整个社会，其震撼力远远超过了美国即将展开的“圣诞打击”，甚至超过人类初次登上月球。
　　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是——在核爆炸瞬间出现了一个婴儿！
　　一个摄影师恰好拍摄下了核爆炸过程。当时他距离核爆中心不足三公里拍摄节目，由于器材高档，画面非常清晰。这段录像卖出高价后，被各家电视台滚动播放。有人用特殊设备把整段录像慢放，放大，发现在核爆炸火球形成一瞬间，火球上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小小光球，球内赫然躺着一个睡婴。
　　一段只存在百分之一秒却非常清晰的婴儿影像！
　　分析视频飞快在网络传播并进入主流媒体，通过不同专家考证，排除了作伪可能。由此诞生的理论千奇百怪，流行解释认为这是一个光学现象——小孔成像。如果黑屋子外墙有一个小孔，那么墙外人物在合适条件下就会通过光线投射，经由小孔在内墙形成影像。核爆瞬间空气被压缩得致密如墙，影像于是投射其上。那么婴儿原型何在？有人进一步大胆猜测，爆炸很可能在一瞬撕裂空间，投射过来的是另一空间甚至空间夹层里的情形。

　　人类核试验进行了上百次，为什么唯独本次出现异象？
　　一种解释是概率，如有人买一辈子彩票连毛都没见到一根，而有人出手一次就中大奖。另一种解释则是人择原理，即见到如此，所以如此。人择原理又分为强人择原理与弱人择原理……
　　随后更多录像被挖掘，铁证如山。但神秘婴儿从何而来？信神的认为是神启，入魔的认为是魔迹。但无论是神启还是魔迹，人们都相信它跟“华尔街核爆炸”有关，甚至很可能在伊塔城核爆炸中重现。
　　传说人类堕落，天神以洪水灭世，预言万载后将以烈焰再次灭世，届时烟雾笼罩大地，天降陨石，烈焰熊熊。但天神显然小觑了文明的进化能力，二十一世纪的灭世要简单多了，人类只要发动一场终极核战就可以自己搞定。随后天降酸雨，核冬天将挥舞死神之镰收割所有生命！
　　难道地狱之门洞开，魔婴即将临世？
　　或者天堂之门开启，圣婴降临凡尘？
　　人们产生了一丝希望，一丝期待，一丝兴奋，一丝恐惧。
　　一切皆有可能，天知道！
　　美国政府不受影响，“圣诞计划”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上十万军队的远程调动，耗资百亿的军事行动，岂会被几声抗议、一个虚影吓退！
　　况且科学发展至今日，还有几人相信神灵？
　　不管历史上是否存在过“神灵”这一特殊物种，就算有，现在也已沦为庙宇教堂墙壁上粘满污垢灰尘的画像。除了精神慰藉，难道它们对尘世间还有实质影响？
　　日期：2013-11-06 12:23:56
　　第三章　异光
　　十二月二十五日，地球沉默。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电视机、收音机前，或沉重哀伤，或欢欣鼓舞。更多人却是看热闹，仿佛在等待一部好莱坞大片开演。

　　当地时间下午五点，黑寡妇轰炸机携带核弹从中东基地起飞，二十四架战斗机护航。救世军在导弹打击下早丧失防空力量，战斗力降到最低点，如待宰的羔羊。
　　从卫星航拍图片来看，伊塔城静悄悄恍若废墟，连流浪狗都不见一只。最后通牒发出后，陆续有五十多万居民撤离，三万救世军躲入地下，这里沦为一座死城、空城。倘若恐怖分子想混入平民逃离，在中央情报局无休无止的盘查下，成功概率并不乐观。而剩下的人困守地底，静静与蛇鼠蟑螂一起等待死亡。要知道本次投下的可是一枚十万吨级核弹，地底三、四公里范围都难逃核辐射杀伤。
　　霸道也好，民主也好，统统都是浮云！
　　剥下仁义道德的外衣，几千年人类历史不过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
　　伊塔城的悲剧已注定。它将沦为沙漠，并且在此后一百年都是生命禁区。
　　除非神真的降临。
　　即便是神，恐怕也不能在核爆炸中幸存吧！
　　近地轨道聚集三颗军事侦查卫星锁定伊塔城，此外七、八颗媒体商业卫星远远窥视，仿佛在围观行刑。

　　下午五点半，伊塔城上空只有薄纱般云层，无风，能见度良好。
　　一百公里外，美军前沿哨卡的士兵换上防辐射服，军队躲入掩体。该走的早走了，只有零星十几个阿拉伯人在排队接受检查，士兵们不断催促：“快，快快快！”
　　屏幕上給出一个阿拉伯老人的面部特写，皱纹密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一块坚硬锈蚀的铁，浑浊老眼里没有悲伤、仇恨，只有因绝望而产生的平静，如一潭沉默死水。孤零零吊在最后面的一个小男孩转过身去，噙着手指望向来时的路。他清澈的眼睛天真无邪，尚无离乡背井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