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作者: 三生石上花在开

  我出生在一个很封闭的地方,那里有一些“出格”的女人,因为作风问题,声名狼藉。这些女人有的自甘堕落,有的和命运抗争。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把她们当作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接触后,才发现,她们也是女人,也有温柔或者脆弱的内心,不是怪物。
  我也写过她们的故事,但是因为文笔太粗糙,写了一半之后有亵渎了故事的感觉,再加上大家催的急,很多情节都没写,对于主人公的感情归宿也就是她人生的男主角匆匆两句话就带过了。
  今年我全职在家,把这个故事重写、续写。
  我曾经也有过很灰暗的日子,没尊严、没前途。但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激励了我。她都能从泥潭里走出来,我为什么不能低谷爬出来呢?
  我感谢她,虽然她不知道。

  这里面也有一些我个人的经历
  爱说教的我,又说了那么多废话。希望这个故事能激励更多人,特别是女人
  前言
  很多人都说在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的事,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样的,出生、长大、上学、毕业、结婚、生子、养孩子、孩子结婚后带孙子……这样的人生或许很沉闷,但是平平稳稳,没什么差错。但是也有些人的人生是个例外,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们做了不同的选择,走了不同的人生路。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关于一个在不应该的年龄做了不应该的事的女人的故事。这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她的故事,我曾经对别人讲过,听者往往会说:“这是瞎编的吧?哪有这样的?”但是你走的路多了,接触的人多了,就会发现现实其实比小说更离谱。小说为了增加可信性,经常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做一些平淡化的加工。下面,我就把这个出格的女人的人生,以第一人称,尽量在大众能接受的范围内,讲出来。

  日期:2013-08-06 13:09:41
  第一章
  我叫李花香,1978年出生在鲁西南洗颜乡洗颜村。我想俺娘生我的时候会知道我以后做的事,当时肯定一生下来就把我掐死。这样的话她后来说过很多次,但她从来没掐过我。我们那里村名大部分都很土,王庄、张庄、刘庄、乔庄……这些村子大部分都是以姓命名,一听到村名就知道这个村姓什么的多,就算有个外姓人,也往往是外来户。在这些这庄那庄的包围下,我觉得我们洗颜村很与众不同。

  我们村除了几个外来户,其余都是姓李的。为什么不叫李庄叫洗颜村呢?这源于一个全洗颜村姓李的人都会说的传说。据说在古代,我们村有一个姑娘,长着一头枯草般的黄头发,总是流着两条白花花的鼻涕,成天骑在一截土墙上念叨:"我是凤凰降人世,待到十七做皇后"众人都觉得她是疯子。没想到她十七岁那年,皇帝做梦梦到一只凤凰。凤凰对他说了个地址,让他去那里找它,它便可化身为一手拿金碗银筷子的美丽女子,做他的皇后。皇帝梦醒后差人去凤凰说的地址寻找,找到了那个疯癫的少女。少女从头上摘下一团枯草,取出藏在枯草中的金碗,众人这才发现她乌发如云。少女又擤了一把鼻涕,擤出两根银筷子,众人这才发现她口如樱桃。疯癫少女梳洗打扮后换上皇帝送来的华服,变得仪态万千,端庄大方,颇有国母之范。此后,这个地方就被称作洗颜村。

  人家还说我们村有一口井叫“美女井”,井水甘甜清冽,舀出来当糖水喝都行。当年做皇后的少女便是用这井水洗去一脸污垢洗出天仙般的容颜。传闻井水非常养人,喝这口井的水长大的女孩会出落得跟仙女一样,做皇后都够格。传说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那口美女井。算命为生的李瞎子说,他算了算,那口井应该是在李清学家院子里。要不李清学的俩闺女咋长的恁俊?特别是大闺女,拍了照片放大了能挂墙上当画。李清学的媳妇长得跟洗颜村大多数的妇女一样,头发乱糟糟的,黑里透红的脸膛上一个又一个小雀斑,腰身粗粗壮壮的一看就很有劲,晴纶或者是的确良的衣服似乎常年洗不干净。这样的女人生出来的闺女却跟林黛玉似的,这不是喝了美女井的水还是什么?按说李清学住的院子最早是他爹李罗锅的,后来李清学弟兄两个跟他爹分了家,那井就分到李清学那里去去了。李罗锅的闺女李清芳当年也是洗颜乡有名的美人,李清学早死的大哥留下的闺女小琴也是沾了美女井的光,也长成了个标致人儿。洗颜乡大闺女小媳妇的俊俏劲全长到他们家闺女身上了。

  李清学就是俺爹,在洗颜村的时候,我有时候“我”,有时候说“俺”。村里人都说我长得俊,但是太瘦。我们那边人找媳妇都喜欢找白白胖胖个子大的,我长得忒瘦,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生孩子的料,不像我的堂姐小琴要相貌有相貌,要骨架有骨架。不过也有人说城里人待见我这样的,他们说我以后说不定能嫁个城里人,在城里天天坐办公室吹电风扇,用不着干农活。再说城里人生一个孩子就行了,生得多了罚得多。

  我家有三个孩子,我是老大,我有个妹妹叫李花云,比我小两岁。还有个弟弟叫李大勇,他比花云小两岁。俺娘王桂枝常说我和妹妹是不要钱的,俺弟弟是花900块钱买的。最贵的孩子最受宠,大勇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俺娘说小小子长得快,得吃点好的,所以大勇这个宝贝疙瘩每天早晨都要喝一碗蛋花汤,里面滴好几滴香油,经常馋得花云直流口水。我也想喝蛋花汤,但是我是姐姐,不能跟弟弟抢吃的。俺娘说我就是因为不馋,所以才恁瘦。我不是不馋,是知道馋了也没用。

  俺娘从小教育我们要勤俭节约闹革命,这是她从毛主席语录里学来的。按说俺家不算穷,俺爹俺娘起早贪黑地干活,专门种值钱的庄稼。别人家嫌种棉花累,一般一家只种一两亩,俺家每年都要种五六亩棉花。俺家是继李富财家之后洗颜村第二个盖前出岔的房子的,前出岔的房子就是带走廊的。俺家房子有五间,一间西厢房我和花云住,一间东厢房大勇住,中间两间一间俺爹娘住,一间做堂屋,城里人管堂屋叫客厅。我们家西墙边还有个平顶的厨房,厨房顶上可以晾粮食,夏天还能躺在上面睡觉。我们家的大门又高又宽,宽宽的门头上还贴了画着八仙过海的瓷砖,院子里也学村里最有钱的李富财家铺了红砖,这样下起雨来又干净又不怕滑。

  我们家住的挺好,吃的却总是咸菜,一年吃不了几回肉。俺娘很看不惯俺大娘刘翠娥,因为她家住着砖包土的老房子,院子里却经常传来炒肉、炸丸子的味道,她还总是把我堂姐小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琴浓眉大眼高鼻梁,头发我的黑,却比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长,披下来能垂到屁股那里。她今天穿个花裙子,明天套个蝴蝶衫。这天用手帕系个马尾巴,改天又用红头绳扎个麻花辫,在洗颜村主要穿翻新的旧衣服的女孩子里,小琴显得特打眼。俺娘常说俺大娘不会过日子,辛辛苦苦挣点钱,全吃到嘴里了,要不就是给小琴穿在身上了。小琴也不像个正经闺女,走路照影子,就知道臭美。她说这话的时候经常撇撇嘴,还不忘压低声音,怕声音飘到墙那边俺大娘院子里去。花云对俺娘说:“娘,李富财家也经常炒肉炸丸子,我放学从他家门口过,他家天天香喷喷的。他媳妇王丽婷穿得比小琴还好,几天换一身衣裳!”俺娘换了副表情,教训花云:“人家李富财家那是有钱,跟你大娘家一样吗?”

  日期:2013-08-06 14:49:51

  李富财是我们洗颜村最有钱的人。我们洗颜村是洗颜乡最大的村子,有一两千人。别的村子都是一条南北街加一条东西街,中间一个十字路口。我们洗颜村是两条南北街,两条东西街,像个“井”字形,有四个十字路口。我们家在“井”字的左下角那个十字路口,我家东边是俺大娘家,俺大娘家东边是俺奶奶家,俺奶奶东边就是李富财家。李富财有个小舅子,叫王立强。王立强这个名字,我很多年里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至于为什么,后面我再说。

  小时候的事很多都只能记个大概,但是有一件事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过了很多年了,那天的事还能跟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播放,一点细节都不落下。那是我12岁那年的夏天,有天我早晨起了床,照例去茅房,脱下裤子却发现裤子上有血。弄清楚是哪里出的血之后,我吓懵了。这血出得太蹊跷,不能跟别人说,说了丢人,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俺娘跟我说过我们附近村子里一个女孩的故事,那女孩还不到二十岁,染了一种见不得人的脏病,她爹娘就把她关在他们村田地里一个荒废的小屋里,吃喝拉撒都不让她出来,每天给她送一个馍馍。后来她死了,她家里人就把那个小屋给烧了,说是那病会传染。俺娘说这故事的时候撇着嘴,她很看不起那个女孩子。我见过那个小屋,在荒地里,烧得屋顶烂了一半,墙上一半是砖青色,一半是黑乎乎的,看起来很瘆人。12岁的孩子,对生命还没有什么感悟,对死亡也所知不多,远不如82岁的老人那般对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眷恋。12岁的我,最担心的是我死了之后别人对我的看法,会不会也像看不起那个女孩一样看不起我?我蹲在茅房里,蹲到脚都麻了,也想不通我怎么会得了这种病。我弟弟大勇嫌我呆在茅房不出来,对俺娘喊了一句“娘,我尿这个梧桐树上啦!”俺娘冲着厕所骂我:“花香你这个小死妮子,你咋还不出来?掉茅坑里了还是不想干活,蹲那里偷懒?”

  日期:2013-08-06 14:59:30
  我们早饭一般是馏几个馍馍,煮点面汤,切点咸菜,再给大勇打一碗蛋花汤。我喜欢喝面汤,鲁西南的麦子好,我们都把最好的麦子留给自家吃,差的交公粮或者是卖出去。这好上加好的麦子打出来的面,什么也不加,放在青水里煮,有一股让人胃很舒服的清香味。我一说吃的就容易扯远,再回头说那天早晨的事。平时拉风箱烧火的事都是我来做,今天因为我蹲厕所,换花云做了。花云没经验,不是使的劲太小火小就是劲太大把灰都吹出来了。俺娘叫我之后,我知道不能再在厕所里呆了,蹲得太久,脚很麻,我差点没摔倒。俺娘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茅房门口小声问我:“你是不是拉不出来?要是拉不出来我就给你买点开塞露。”俺娘以为俺家天天清汤寡水的吃,吃得我便秘了。我哪敢跟她说我是生了见不得人的病了。我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俺爹从地里回来。俺爹长得又黑又壮,身高得有一米八多,体重快到200斤了。现在他年纪大了人也矮了好几公分,当年用我们那里人的话说是一个好劳力。俺爹手里拿着一把沾了泥巴的锄头,挽着裤腿,脚上的千层底除了沾着泥巴还被露水打湿了。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他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很严肃,不爱说话。他们那个年代,话多的男人是会被看不起的。

  这天早晨的咸菜里,俺娘特意加了香油,闻起来比大勇的蛋花汤都香。花云胃口大开,多吃了半个馍馍,多喝了一碗汤。我却怎么都吃不下去饭,勉勉强强喝了一碗面汤之后,我拿起书包就往学校跑。家门口是土路,我一跑,脚下就扬起一股尘土。俺娘一看我这样子,在后面骂:“你这个小死妮子,稳重点!没点小闺女样!”俺娘不是嫌我不像谁谁家的闺女一样温柔就是嫌我不像另外一个谁谁家的闺女一样风风火火的。我被她说得相当长的时间不知道我到底是该温柔稳重还是该风风火火。大人们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总是说别人家的孩子有多好。

  跑到学校里,我感觉内裤湿湿地。我很怕血渗到裤子上被别人看到,被别人看到的话我就成了全校的笑柄了。我看到课桌上堆着的油墨印的习题卷,灵机一动,拿了几张到厕所里,叠了叠,垫到了内裤里。就在我心惊胆战的等死的时候,发现那里不再流血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病好了,可以避免被人唾弃的命运了。
  没想到过了没多长时间,也是一个早晨,我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突然听到花云的尖叫声,她指着我们的蒲草编的凉席上几片黑色的血迹紧张得叫:"姐姐,咱床上有血,床上有血!"我脑袋嗡的一声,我知道,噩梦又来了,原来我的病并没好,现在又发作了,而且这次被家里人发现了。俺娘、俺爹、还有俺穿着短裤揉着眼睛的弟弟带着夏天清晨特有的凉风一起挤进了西厢房。俺娘一看床上,皱起了眉头.俺爹看了之后脸上露出很尴尬的表情,他转身提着懵懵懂懂的大勇的肩膀走了出去。大勇边走边担心的问:“爹,大姐病了吗?要死了吗?”我无地自容,却又找不到能藏身的地方。俺娘露出嫌弃的表情,对我说:“你恁小咋就来这个东西了?”花云好奇得问:“啥东西?”俺娘教训花云:“关你啥事?给我去洗洗脸,吃完饭早点去上学!花香你快点把凉席子擦干净,弄恁脏!”说完她也走出了西厢房。 俺娘的话让我很尴尬,却也让我判断出自己并没得什么脏病,只是发生了一些在俺娘眼里不该发生得太早的、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我感到羞耻的同时,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那时候我还在读初一,直到上了初二,学了生理卫生,我才知道那叫月经。也是在初二,很偶然的在厕所里发现了叠成菱形的卫生纸,我才知道俺娘藏在衣柜里的厚厚的卫生纸是干什么用的,我这才摆脱了月经的时候用油墨试题卷的命运。我想洗颜乡的人谁都想不到声名狼藉作风很差的李花香也有单纯到连月经都不知道的时候吧。

  我的青春期到了,人一长大,麻烦就来了。
  日期:2013-08-06 20:06:02
  第二章

  上世纪90年代初,虽已改革开放多年,我们洗颜乡却仍然像一个清高刻薄的老头子,坚守着过去的很多老观念不放。特别是在男女之事这方面,自由恋爱在大家的眼里是大逆不道的事。自由恋爱的的姑娘收到的白眼和唾沫星子比偷情的娘们都多。如果你问一个老人,为啥容不下自由恋爱。老人会很鄙夷的告诉你:“谁不是媒婆给提亲,相亲后再结婚的?这要搁以前,两口子结婚那天才能见面!”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至少结婚前让男女见面,有了一点选择的权利了,已经比以前全听父母之命强很多了,还要求那么多干啥?那时候,自由恋爱是一定要被拆开的。大姑娘就算是遇到和自己订了亲的男人,也要红着脸低着头装走不认识。“恋爱”像是**的代名词,村里的娘们聊天的时候,一说的这个词就皱着鼻子,好像这个词散发着臭味一样。早恋这个词,对一个女学生来说,更是行为不端的意思。

  但是荷尔蒙的力量太强大了,在洗颜中学,争先恐后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小小子们,很多都开始幻想像言情小说里或者电视里一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甜甜蜜蜜的恋爱。女生们窃窃私语,谈论谁和谁拉手被别人发现了,谁给谁写了情书被老师没收了.......声音里带着鄙夷,眼神中却藏着羡慕。洗颜中学校规严厉,听说比我高几届的一个女生早恋了,和那男生一起被开除了。结果臭名远扬,那男生当兵走了,女生因为名声不好,年纪很大了都没有人跟她提亲。我们那里的人都说这女生跟人家谈了恋爱,说不定身体不干净了,这样的谁还愿意要,除非那些死了老婆的或者离了婚的。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敢早恋的都挺勇敢的。不过我不鼓励这种行为,有些花,摘得早了就结不了果了。

  俺娘常常教育我和花云,女人要守妇道,男女授受不亲,成天跟男的嘻嘻哈哈的女的都不是好东西,不能做像我姑姑李清芳一样丢人的事。我那时候不知道我姑姑李清芳长什么样,她比俺爹小6岁,比我大16岁。听说那时候媒婆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事,都被她推掉了。因为她看上了乔庄的乔艳峰。乔庄就在我们村东头,从我们村东边的田地里伸出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走两三百米就到他们村了。他们村里就两三百个人,田地和我们村挨着。听说我姑姑李清芳和乔艳峰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看对眼了。那个年代,哪有大姑娘主动找婆家的,说出去多丢人。再说乔艳峰家有一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姐姐,家里名声不好,俺爷爷打死都不同意俺姑姑嫁给乔艳峰。乔艳峰的爹也不同意乔艳峰娶俺姑姑,他家出过一个败坏门风的闺女,不能再娶个张狂到敢谈恋爱的儿媳妇。在我妹妹花云出生的那天晚上,家里人叫接生婆的叫接生婆,烧热水的烧热水。等到花云生出来之后,我们家人很沮丧地发现俺娘又生了个闺女。沮丧之后是恼怒,因为他们发现俺姑姑不见了。就在那天晚上,俺姑姑和乔艳峰私奔了。俺娘一提起来她看不起的人就撇嘴,她一提起俺姑姑,不光撇嘴,还要丢个白眼。她说她以后要是见着俺姑姑,要狠狠地啐她一口。这么多年,俺姑姑和乔艳峰音信全无,我们家的人也羞于打听他俩到底去了哪里。有了姑姑这个反面教材,我自然是不敢造次,连和男生说话都不敢,免得给我们家人丢脸。

  日期:2013-08-06 20:16:34
  俺姑姑给我们家丢人,俺大娘却给俺家长了脸。俺大爷在我堂姐小琴四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俺大娘这些年一直没改嫁,村里人都说俺大娘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这要搁古代,皇帝得给俺大娘立个贞节牌坊。我们村北头田地里有个贞节牌坊,是某一代的一个老祖奶奶的。村里人说起老祖奶奶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个神,就连当年的红卫兵,天天吵着破四旧,烧了家庙砸了老祖宗的碑,却一铲子都没动这贞节牌坊。这贞节牌坊高度得有三四米,宽大概五六米,中间一个高大的门,旁边俩略小略窄的门。这个牌坊在这平坦的田地上站了不知道几百年了,虽已有些风化的痕迹,石柱上也沾了很多青黑色的貌似苔藓的痕迹,却仍然连一个豁都没有,完完整整的,雕的花纹已看不太清楚,上面的“貞節”二字却依然清晰。这座牌坊在鲁西南平坦的的麦田里,分外威严,让看到的人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之心。我那时候不知道贞节牌坊有什么用,在古代立了贞节牌坊有钱发吗?这个问题我问过俺娘,俺娘说:”你小孩子懂啥?钱跟名声比算个啥!”不过俺娘小声咕哝了一句,被我听见了,她说:“要是立个贞节牌坊就有工资拿,那以前铁定很多女的都愿意守寡。”俺娘这话让我迷惑了很长时间,到底是牌坊重要还是钱重要?现在我30多岁了,这样的问题我也弄不清楚,只能说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价值观。

  那时候我只有12岁,刚读初二,我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俺娘的旧衣服改小的衣服,踩着千层底。走路低着头,因为我的胸部开始发育了,我怕被别人看出来笑话我。我曾经因为月经被我们班的女生笑过,我听到她们偷偷地说“你们知道吗,花香身上来那个了!”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知道我来月经了的,这话让我觉得很丢人,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特怕再听到有人说“你们知道妈,花香的胸长大了。”俺娘有一次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没结婚的女的,很不满地说:“这个演员肯定是个娘们,大闺女胸脯哪有恁大的?”

  日期:2013-08-06 23:20:08

  第三章
  当天晚自习,我的班主任刘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用很严厉的声音让我出来一下的时候,我又一次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刘老师和大多数班主任一样,戴副茶色眼镜,爱背着手慢慢走路,一直是一副严肃的面孔,语气里总是带着威严。平时不开口,开口的话不是讲课就是训人。他这样叫人出去,一般表示这个人犯了错,要被叫出去训话。被叫出去的往往是男生,我是我们班第一个被这样叫出去的女生。

  教室外,刘老师厉声问我:"听说你经常收到情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刘老师继续说:“咱们班班风一向比较好,我不希望因为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老鼠屎”,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刘老师当成老鼠屎,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不知道我的眼泪是否如课本里说的雨水一样在地上激起一小股灰尘。朦胧中,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教室的窗口挤着很多小脑袋。

  那些同学此时对我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呢?他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刘老师还在继续训着,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那些话在我脑袋上方炸开,炸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俺爹俺娘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俺娘会不会打断我的腿?俺爹会不会因为我抬不起头来?我还能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吗?走在街上别人会不会说我跟我姑姑李清芳一样不是正经人?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要面这些难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挺直了腰 ,对刘老师说:“老师,是人家给我写的,又不是我叫那些人写的!”刘老师大概没想到我会顶嘴,愣了一下,一时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像赶一只苍蝇一般摆摆手对李花香说:“你以后注意点,别给班级抹黑。回去好好写份检讨给我!”

  在我成年后,我觉得在男女关系方面,这个社会对女人很不公平。如果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很吸引男人,就算她对那些狂蜂浪蝶不理不睬,也会被人骂做招蜂引蝶。而一个男人长得帅,备受女人青睐,就会被人高看一眼。一男一女偷情的话,对男人来说这只是一件风流轶事,甚至可以称之为美谈。对女人来说,这却极有可能成为一顶一辈子揭不下来的黑锅,走到哪,背到哪。女人有多段恋情会被叫做"破鞋",男人有多段恋情则会被称作有本事。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忿忿不平,现实就是现实,很难改变,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初的洗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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