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街上(a卷)

作者: 一剑春秋

  【序】
  向阳街是一条老街了,但街道两侧的楼群不过二十几年的历史。那些工业材质上挂满了集市的灰尘,既没有现代文明的高度,也不是古色古香的旧式。新和旧都不彻底,市井被揉成了一个身着西装、脚穿草鞋、手持马鞭的轿车司机。
  住在这里的,有很多是老户,他们过去住平房时就在一起,加上住楼的这二十多年,相处时间最久的,恐怕要有四十年了。从二十年前开始,年轻人大都是不愿住在这里的,每一年里都有很多搬出去独立生活;但因背景、性格和际遇的不同,也常有一些年轻人情愿或不情愿地留在这里,更常有一些年轻人情愿或不情愿地来到这里。
  对比着城市的其他区域,二十年来,向阳街日益落拓。它应该是寂寞的,但它分明又比那些新区热闹很多,这大概是得益于人情味的延续吧。

  人情味较浓的地方,故事往往也多,且极容易传播。因守旧的缘故,又因不甘落后于时代的缘故,那些故事,有的朴素,有的浪漫,有的惨烈,有的离奇……因而,向阳街上时常弥漫起既温暖又悲凉的气息。
  这样看来,写一写向阳街上的故事,大概还有那么一点意义。
  我将向阳街上的故事,按照汉语拼音韵母表的顺序,分了a、o两卷。a是开口音,o是闭口音,两者表达情感的程度不同。但它们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由于发音轻重和腔调的差别,体现出了人生的各种意味,比如惊奇、感叹、疑问、思索、悲伤、敷衍、恍然大悟、本来如此、见怪不怪等等。不管是什么意味吧,这两种声音,几乎是我们每天都会发出的声音。
  这样看来,向阳街上的故事,大概又不止是向阳街上的故事了。
  还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不管a卷还是o卷,都是由短篇构成,至于那短篇与短篇之间乃至a卷和o卷之间,内容上有没有密切的关联,现在尚且难说,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a!序言到此打住。因为向阳街上的人们,已经向我们走来了……
  日期:2012-11-13 10:45:36
  【子夜胡琴】

  ( 一)
  从山海关赶回影州时正值子夜,由于没有负担,车站离家又不太远,我选择了步行回家。
  此时天空阴晦,街上行人极少,昏暗的路灯所不及的几个角落,却抖动着若明若暗的光,并时有些火星窜到空中眨眼,旋即个个消逝。我愣了片刻,恍然记起:今天七月十四了,若以子时论,此刻已是七月十五。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切近地置身于“鬼节”的氛围,虽然谈不到恐惧,但到底紧张了一些,便点着一支烟,加快了脚步。行到一条胡同口时,忽然起了风,呼啦啦的纸灰迎面扑来,我的步子不禁一顿,而这时风也变了,向上旋起,那些纸灰自然变成向上螺旋着舞动,其体积也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胡同口。
  我环顾四周,看是否有其它方便的路径,然而很遗憾,其它路径回家都太过绕远,所以我只好暂且面对这仅向上旋却毫无平行位移的旋风。
  似乎良久,旋风仍在旋着,这太怪异了,难不成真的是鬼?我不由得忐忑。但在即将抽完这支烟时,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原因是在旋风那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人,手拿一把胡琴,是邻居俞伯,我正欲招呼,他已坐在小折叠椅上,开始调弦。

  哦,他是没看到我,而我又不宜去打扰他,这样也好,多日没听到俞伯的琴声了。我这样想着,便静静地站着没动。
  不一刻,琴音响起,起初细如蚕丝,渐渐地则像呜吟的松涛从遥远的山谷慢慢传来,呜吟至人身上渐冷时,曲调突然高扬成锐利的嘶鸣,沉闷的空气顿时开裂。可这嘶鸣,刚刚将人的心提到极致,又霎时低落下去,化作嗡嗡之声,好像把整个天地充塞了一样。
  俞伯的琴声竟是这样的吗?!我不禁吃惊。但更令我吃惊的是那些纸灰,竟像有了生命一样,改变了螺旋的姿态,随着曲子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尽情地舞蹈起来。
  我的心再次不安起来,又摸出一支烟。在点火的那刻,曲子却突然停了,那些飞扬着的纸灰也纷纷失去了力量,如落花般洒在地上。
  我一下怔住,抬头,见俞伯已经站起,正静静地看着我。

  日期:2012-11-13 10:53:30
  (二)
  我向俞伯走去,感觉自己有些小心翼翼的。俞伯微微一笑,眼角似乎滚落下一颗泪珠。
  “回来了?这趟外出日子可是不短。”他说。
  他这熟悉的声音,令我的心即刻踏实了很多,我点点头,继而问他:“您怎么在这里拉琴?”
  俞伯看了眼地上的纸灰,轻叹一声:“每年的这个夜晚,我都要在这儿拉一段琴。”
  “哦……”
  “嗯,是这样。”俞伯点头,但旋即说,“好了,不说了,很晚了,你刚下车,该早点回家歇息,我再一个人待会儿。”

  “好的,那您……注意身体,然后也早点回去吧,这个时候容易着凉……”
  我这样说着,慢慢地向前走,心中总是狐疑,待将走出胡同时,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站住,回头,发现俞伯也正看着我。虽离得很远了,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中有某种期待。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加之与俞伯又常有比较深入的交流,便问:“您是在……为她……拉琴吗?”
  俞伯听问,眼中顿时闪起两点亮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徐徐吐出,缓慢而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潮湿,随即却是骇然,脱口问道:“这么说,那些飞舞的纸灰,就是、就是她在跳舞?!”
  “嗯,那就是她呀……”俞伯回答道,但应该是听出了我的颤抖,即刻又安慰说,“别怕,没事的,她那么善良纯净,不会害人的,何况,她生前是非常尊重你的。”

  俞伯这样说,并未能减轻我的恐惧,而此时偏又起了一阵旋风,将那些纸灰卷起,就如一个舞动的身影。
  我的脑海中,立时出现了一片斑驳的红,覆盖着那些纸灰所在的大片区域。这是一个陈旧的画面,却未能使陈旧的鲜血中的少女因时间的流逝而黯然,她仍是那么清纯,那么不染纤尘。
  “钟子,你是不是还想听?我再为你拉一曲吧……”俞伯对着纸灰喃喃地说。
  我一下被他这话惊醒,却发现风已经停了,纸灰落定,沉默如纪念碑上的雕刻,不知是否在等待琴声响起而再次开始舞蹈。
  日期:2012-11-13 11:00:07
  (三)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一是惊骇,一是怕扰了他们,于是快步走出胡同。也实在凑巧,出胡同就遇见了辆出租车。一路上,司机很善谈,我只哼哈着答应,脑子里满满的,尽是胡琴的凄婉和纸灰的舞蹈,以致差点让司机把车开过了家门。
  进了家,我心总算踏实了下来,洗漱毕,躺在柔软的床上回顾刚才的一切,思绪渐渐牵扯到了几年之前。
  向阳街上,俞伯可算是个艺术家了,尽管他做了40年的木匠。小两辈的人中,最有艺术气息的要数钟子,她有极好的舞蹈天赋。
  明亮、美丽、单纯、爱笑的钟子,自16岁那年开始,成了俞伯家的常客,听俞伯拉琴,且常常伴舞,然后请俞伯指点,俞伯则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艺术见解倾囊相赠,二人俨然已成师生,又似忘年之交。然而在钟子18岁的时候,突然不去俞伯家了,随之向阳街上风言风语,说这全因俞伯老不正经,要占钟子的便宜。俞伯听后,异常愤怒和焦躁,逮着说闲话的人,往往就是一顿拳脚,然后在黄昏街边拉一段忧伤的琴。

  待日子一天天过去,闲话渐渐少时,俞伯的精神多少恢复了一些,与人也有些话了,因为我是他的邻居,彼此都喜欢艺术,对他的人品又一直肯定,所以与我交流最多。
  我不是喜欢打听是非的人,但我对俞伯的状况有些担心,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影,因而在一次与他喝酒时,婉转地提出了我的疑问。而那天俞伯竟敞开心扉,说出了有关他与钟子的一切。
  俞伯说,他与钟子初见便惺惺相惜,随着交往日多,彼此默契更深,已不再局限于艺术领域。钟子不止一次向他哭诉自己继父的凶恶和卑劣,希望早点逃离家庭,去走自己的艺术之路。俞伯听了,激愤感慨,非常支持钟子的想法。后来的某一天,钟子再次对俞伯说起了这些,并且不再掩饰自己对俞伯的情感,希望俞伯带她远走他乡。俞伯听了非常吃惊和为难,自己虽是鳏夫、了无牵挂,并且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两人年纪相差毕竟悬殊,因而犹豫不决。正是这犹豫,造成了他与钟子交往的断绝。

  俞伯非常悔恨,经过一番思量后,终于下定决心,选了个合适的机会去找钟子。但那时钟子冷笑,说自己当初那样表白,是非常幼稚可笑的,而且现在她对于舞蹈已经失去了一切兴趣。她变化如此,令俞伯非常惊诧,便再三恳求她说明缘由,后来钟子终于敞明了观点,拿出了一页日记,那是令俞伯终生难忘且又迷茫的话语。

  那时,60岁的俞伯看到18岁的钟子这样写道:“爱情不过是欲望的借口和陪衬,爱情一旦被欲望穿透,就一文不值了;舞蹈不过是看客欲望的外化,舞蹈一旦被欲望左右,也就一文不值了。我渴望爱情,但我已被欲望穿透,而你早被欲望穿透,所以你给我的所谓爱情无法纯粹;我热爱舞蹈本身,可舞蹈在欲望的掌控下,已无法再拥有本身,我当然也就无法给舞蹈以纯粹。”
  我看了俞伯抄下的这段话,心中泛起了说不清的滋味,隐隐地感到其中埋藏了钟子无法言说的惨痛经历,及她对人生的绝望。而当时俞伯痛苦迷惘的神情,则使我更添酸楚。
  那之后,半月左右,在俞伯拉琴的胡同口,钟子遇车祸死了。于是向阳街上又沸腾起来,虽众说纷纭,但最终比较一致的说法是,钟子被她的继父占有了,因而主动去撞那飞驰的摩托,以了断此生。
  对于这个说法,俞伯坚信不疑,在一阵暴烈的咆哮后,成了呆滞的人,除了能与我说几句话外,每天大部分时候就是拉琴。

  此后每当看到俞伯,我的心便淤堵,只能真诚而又无力地祈祷他能好起来。
  此时,鬼节之夜的家中,当我想转了一圈,回到方才俞伯拉琴的情景,想起那翩然而舞的纸灰,我的心在踏实的同时,涌起了欣慰。我想,虽人鬼殊途,可他二人毕竟仍能相知、相通,这也算是大不幸之中的幸事了。
  想明白了这层,我即刻感到困倦。嗯,睡吧,希望明日所见的俞伯的脸上,驻留着一丝慰藉。
  日期:2012-11-13 11:04:30

  (四)
  醒来已是上午9点,我的第一个念头仍是俞伯,于是起身洗漱后,去敲俞伯家的门。然而敲了半天不见动静,碰巧楼上刘叔往下走,便停下来打招呼。
  刘叔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不知道么?俞伯已经死了。”
  “啊?!怎么可能!我昨晚……”我惊得差点跳起。
  “哦对,你出门了,刚回来吧?俞伯死快一个月了,就在当年钟子车祸的那个盂家胡同,也是车祸,后事还是老街坊们帮着料理的,咳……”刘叔说完,叹息着下楼去了。
  我一下怔住,估计有好半天的时间。等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下楼,发现楼下果然有些花圈上遗落的白花,又问几位邻居,他们都证实俞伯确实死了。
  我的后背一阵阵发凉,汗毛应该根根竖起了,此时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去到一块最为阳光的地方,于是快步如飞地奔向街市,直至到了老王的鞋摊前,才稍松了口气。
  老王际遇坎坷,虽然是修鞋的,但很有学识和见地。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撞鬼了。”我苦笑着,诉说了昨夜所经历的一切。
  老王听时也很惊异,听完后则面色如常,说:“不要太在意了,这种情形我也遇过,事后也未见有霉运。”
  “嗯,讲完了,不怎么恐惧了,而且,对您讲这些,也不仅仅是为了讲述而讲述。”
  老王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缓缓地问:“那么,现在你对俞伯和钟子如何理解呢?”
  我沉吟了片刻,说:“我是为他们感到安慰的。”
  老王听了不言,只是一笑,那笑容有些冷峻。
  “怎么,您有不同的看法?”我问。
  老王轻轻地叹息一声,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本日记,封面清新淡雅,一看就使人喜欢。他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了我:“这是从一个收废品的手里得来的,当时看着封皮极好,里边又只此一页有字,就主动要求以这个抵了他的鞋钱。”
  我迟疑着接过,一头雾水,老王继续说:“看看吧,实在太巧了,这是钟子的日记。”
  啊?!我不由一抖,日记差点从手中脱落,赶忙去看上面的内容,发现是几行娟秀而凌厉的字:

  你:残暴的无知者!不是我的亲人,却偏偏成为我的亲人。
  你:怯懦的聪明人!迷我以爱情的雾,却施我以##(此处字迹为水或泪打湿,看不清是什么)的毒。
  归家时是冷酷,将离去又难免孤单,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爱情,不存在的。舞蹈,永别了!胡琴,###(此处字迹为水或泪打湿,看不出是什么)一样的声音……
  ———— 钟子绝笔
  “什么感觉?”老王低头拾掇着修鞋工具,沉沉地问。

  至此,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天地旋转,胸腔渐渐积聚起乌云一样的东西。
  “日记中的第一个‘你’,应该是说她继父,第二个好像是说的俞伯,她恨他们,那看不清的几处字迹,令人、令人……”良久,我终于开口说了自己的感受,但说到一半时,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可是,昨晚的情形又该怎么解释呢?”
  老王叹息:“昨晚的情形,你不觉得怪异吗?”
  “是啊,很怪异,一个拉琴,一个舞蹈,这是不是说,钟子对俞伯终究还是……?”
  “我指的不是这个。”老王打断了我,“我是说,他们一个是人形,一个是纸灰,这很怪异。”
  “哦,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您是说……”
  “我也是胡乱猜测分析吧,毕竟,对于幽冥的事我不懂得,我只是奇怪,同样为鬼魂,同样是生前你所认识的人,为何示相不同呢?要么都是人样,要么都是纸灰,这样似乎才对,难道说,早死的就不显人形,新死的就显现人形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这真是奇怪!”
  “如果我分析的不错,再结合日记内容来看,你昨晚见到的俞伯大致就是俞伯,可那跳舞的纸灰,却未必是钟子了。”
  “啊,那会是谁呢?”我惊问。

  “咳……”老王叹息一声,“你向来聪明,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如果我推断的前提没错,那纸灰还能是谁,无非是他俞伯自己的舞蹈罢了。”
  (此篇结束)
  日期:2012-11-13 11:05:18
  (四)
  醒来已是上午9点,我的第一个念头仍是俞伯,于是起身洗漱后,去敲俞伯家的门。然而敲了半天不见动静,碰巧楼上刘叔往下走,便停下来打招呼。

  刘叔诧异地看着我说:“你不知道么?俞伯已经死了。”
  “啊?!怎么可能!我昨晚……”我惊得差点跳起。
  “哦对,你出门了,刚回来吧?俞伯死快一个月了,就在当年钟子车祸的那个盂家胡同,也是车祸,后事还是老街坊们帮着料理的,咳……”刘叔说完,叹息着下楼去了。
  我一下怔住,估计有好半天的时间。等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下楼,发现楼下果然有些花圈上遗落的白花,又问几位邻居,他们都证实俞伯确实死了。
  我的后背一阵阵发凉,汗毛应该根根竖起了,此时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去到一块最为阳光的地方,于是快步如飞地奔向街市,直至到了老王的鞋摊前,才稍松了口气。
  老王际遇坎坷,虽然是修鞋的,但很有学识和见地。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撞鬼了。”我苦笑着,诉说了昨夜所经历的一切。
  老王听时也很惊异,听完后则面色如常,说:“不要太在意了,这种情形我也遇过,事后也未见有霉运。”
  “嗯,讲完了,不怎么恐惧了,而且,对您讲这些,也不仅仅是为了讲述而讲述。”

  老王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然后缓缓地问:“那么,现在你对俞伯和钟子如何理解呢?”
  我沉吟了片刻,说:“我是为他们感到安慰的。”
  老王听了不言,只是一笑,那笑容有些冷峻。
  “怎么,您有不同的看法?”我问。

  老王轻轻地叹息一声,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本日记,封面清新淡雅,一看就使人喜欢。他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了我:“这是从一个收废品的手里得来的,当时看着封皮极好,里边又只此一页有字,就主动要求以这个抵了他的鞋钱。”
  我迟疑着接过,一头雾水,老王继续说:“看看吧,实在太巧了,这是钟子的日记。”
  啊?!我不由一抖,日记差点从手中脱落,赶忙去看上面的内容,发现是几行娟秀而凌厉的字:
  你:残暴的无知者!不是我的亲人,却偏偏成为我的亲人。
  你:怯懦的聪明人!迷我以爱情的雾,却施我以##(此处字迹为水或泪打湿,看不清是什么)的毒。
  归家时是冷酷,将离去又难免孤单,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爱情,不存在的。舞蹈,永别了!胡琴,###(此处字迹为水或泪打湿,看不出是什么)一样的声音……
  ———— 钟子绝笔
  “什么感觉?”老王低头拾掇着修鞋工具,沉沉地问。
  至此,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天地旋转,胸腔渐渐积聚起乌云一样的东西。
  “日记中的第一个‘你’,应该是说她继父,第二个好像是说的俞伯,她恨他们,那看不清的几处字迹,令人、令人……”良久,我终于开口说了自己的感受,但说到一半时,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可是,昨晚的情形又该怎么解释呢?”
  老王叹息:“昨晚的情形,你不觉得怪异吗?”

  “是啊,很怪异,一个拉琴,一个舞蹈,这是不是说,钟子对俞伯终究还是……?”
  “我指的不是这个。”老王打断了我,“我是说,他们一个是人形,一个是纸灰,这很怪异。”
  “哦,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您是说……”
  “我也是胡乱猜测分析吧,毕竟,对于幽冥的事我不懂得,我只是奇怪,同样为鬼魂,同样是生前你所认识的人,为何示相不同呢?要么都是人样,要么都是纸灰,这样似乎才对,难道说,早死的就不显人形,新死的就显现人形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这真是奇怪!”
  “如果我分析的不错,再结合日记内容来看,你昨晚见到的俞伯大致就是俞伯,可那跳舞的纸灰,却未必是钟子了。”
  “啊,那会是谁呢?”我惊问。
  “咳……”老王叹息一声,“你向来聪明,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如果我推断的前提没错,那纸灰还能是谁,无非是他俞伯自己的舞蹈罢了。”
  (此篇结束)
  日期:2012-11-14 13:32:34
  【河水的味道】
  (一)
  微风吹来河水的味道,引人自然地看向河面。
  河水苍茫,极目不见其岸,有一叶扁舟远远漂来,逸如黄叶,为辽远空旷添了一点灵动,同时也令它自身倍显孤寂。
  行船者是一老人,满面褶皱,一身粗衣,将船停好后,拎两条大鲤鱼下来,径直走向一座茅屋,待走近时,茅屋门开了,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将鱼接过。
  环顾四周,岸边除了这座茅屋,只有大片灌木而不见人烟和屋舍,于是我再次确认,这是一个渡口,那么这茅屋该就是摆渡老人的家了。
  我在岸边的一个土坡上静坐闲思,不觉天近晌午,一阵烹鱼的香味飘过,勾起了我的饥饿。那茅屋有炊烟袅袅升起,我望着出神片刻,正要起身离去,茅屋中走出来老人,向我微笑招手。
  想必他下船时就看见了我,待饭菜熟了才来邀请,这真是意外,但又是我所期望的事情,于是我走过去,道谢,进屋。
  这事如果被熟人知道,一定会笑话我,其实他们并不懂我。
  屋里陈设极简陋,但非常干净,坐定后,开始与老人攀谈,待老人知道我是个自由撰稿人时,眼中掠过一丝光芒,随即点头说:“想得到,不渡河也不钓鱼,看着河水发呆,差不多就是文人了。”
  文人,一个令人窘迫的称谓,我的脸一热,不禁仔细打量这老人,他头发花白,皱纹如刻,眼睛似清又浊、有一种雾蒙蒙的气息。随带着,我瞥见他身后的床头上放着一本《荒渡诗集》,于是先前邂逅知音的直觉,此时更得到了印证,但我仍不敢十分肯定,便问:“您的孩子在外地工作吧,或者是正在读书?”
  老人摇头:“我没有儿女,这家就我们两个老东西。”
  “哦。”我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不安,便转换话题,“您在这摆渡多少年了?”

  老人沉吟下,说:“有一年多了吧。”
  这个答案令我吃惊,因为先前我想当然地觉得,他在这里该有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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