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亡命徒一样坚强(成长真相)

作者: 扶栏客

  日期:2007-1-9 16:29:00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理想,但我知道有时候人的理想是由于某个偶然事件而产生的。比如张莉,我的一个中学女同学,一个很乖、学习很好的女孩子,从小立志要当老师,据她自己说就是因为在小学一年级时遇到了一个让她倾慕的女老师。我想其实我的这个女同学没有必要非要成为一个老师,只是她当时看到了一个很优雅、很温柔又很智慧的女子站在讲台上,女老师如水一般的目光接触到只有7岁张莉的双眼,在那一刻张莉幼小的心灵防线一触即溃。穿过10多年的时间隧道,张莉看到了成年以后的自己也站在讲台上,优雅、温柔而又智慧,所以张莉从那一刻开始打定主意要当老师。

  有一种说法是女生发育比男生早,所以张莉在7岁的时候就树立了坚定的人生理想。而我的好朋友刘向海直到13岁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才拥有了自己的理想。虽然年龄不同,但同样是一个偶然。
  因为一起偶然的暴力事件,刘向海在他十三岁的某一天立志要成为整个铁东区人人景仰的“八仙”(注:即流氓头目,港片里说的老大)。
  初春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
  柳条刚刚抽芽,操场的黄土也开化了,踩上去软绵绵的让人非常陶醉。
  那是一堂体育课,铁东第十一小学六年级三班的男同学们正在踢球。那时候我们的体育老师经常发给大家一个破的快露出球胆的足球,让大家自由活动。
  从小就听老师们抱怨世界上没有什么好办法让老师和学生都皆大欢喜,既让老师成功地完成教学任务,又让同学们轻松愉快。其实如果你上过我们学校的体育课就会知道上体育课绝对是个例外。每次当同学们玩的大汗淋漓准备回家的时候,我们总是能看到教体育的田老师家飘起的炊烟,闻到那勾人的菜香。据说田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条好汉,曾经创造过市里一百一十米跨栏的记录。后来田老师不幸在一次比赛当中出了意外损失了一个蛋子,再后来只有一个蛋子的田老师就到了我们学校,成为这个学校唯一的专职体育老师。田老师在失去了一个蛋子以后也失去了对教学的热情,把自己所有的激情都转移到了吃喝上,他总是在下午上课时发给我们一个破球自由活动,然后自己回家买菜做饭。那时候生活虽然都不富裕,但是只有一个蛋子的田老师颇有豪侠风范,总是买鱼买肉,所以他家飘出来的菜香极为霸道,让我们这些刚开始发育的孩子艳羡不已。

  这天下午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六年级三班的同学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争抢着那个破球,我们的田老师早就不见了踪影,此刻肯定在菜市场与小贩讨价还价,而此时我和刘向海、高小飞坐在足球门后面,正在讨论要不要给班里的“叉头”(注:即小流氓,广东人说的“滥仔”,天津人说的“混混”)刘辉上供(类似于港片里给黑社会交保护费)的问题。高小飞的爷爷是个高干,据说是老革命,文革结束后得到平反,具体什么级别我们一直没有搞清楚,反正他家住在即使二十年后依然在中国罕见的小楼里,门口有解放军持枪站岗。不幸的是在那个年代,高干子弟仍然要和工农出身的子弟一样在一所破烂的学校上学,一起争抢一个破烂的足球。更不幸的是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孩子衣着朴素,而且不知道零花钱为何物,所以家境富裕的高小飞就显的非常与众不同,从而逐渐引起了学校里各路叉头的注意。此刻高小飞满面愁容,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他妈的刘辉又让我给他一包中华或者五块钱”,“你不给他又能咋样?”刘向海不以为然。“球,我要能打的过他还用说吗?”高小飞身材瘦小,即使对方是良民也难以抗衡,所以在叉头、八仙面前只能是一个任人鱼肉的食草动物。我无话可说,以我十二年的生存经验,我明白面对暴力说什么都是废话。

  就在这时,我和刘向海同时注意到对面的学校围墙上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当时《少林寺》风靡全国,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对那些身怀绝技、飞檐走壁的侠客非常崇拜,与侠客不同的是这个瘦高的少年不是像鹰一样优雅地落到地面,而是像一杆标枪有力地扎向地面,发出“嗵”的一声。瘦高少年借助落地的惯性裹着风向那群踢球的孩子狂飚过来,边跑边从崭新的草绿色军衣里拔出一根手腕粗的锹把。顷刻之间少年跑到了正在控球的叉头刘辉背后,叉头刘辉刚把一个孩子撞倒抢到了破球,此刻正得意洋洋,哪里能想到大难马上临头。那时的评书常说习武之人在背后有人偷袭的时候能听到风声,所以总是能及时避开暗算,化险为夷。然而叉头刘辉显然不是习武之人,所以当他的后脑勺就挨了第一下打击的时候仍然沉浸在刚才抢到破球的喜悦当中。挨揍之后的刘辉呆了一下,似乎还在回味,紧接着第二棍又打在了后脑。作为一个称霸小学多年不能毕业的叉头,这时的刘辉表现出了一定的专业素质,拔腿就跑。瘦高少年追着叉头一路狂奔,寸步不离,不停地用木棍抽打着叉头的后脑,在脑袋挨了20多棍之后叉头刘辉终于倒地,像一头非洲草原上的羚羊被猎豹扑倒在地,奄奄一息。这时的叉头刘辉再次表现出了叉头的专业素质,倒地的同时双手迅速抱住了脑袋,双肘夹住了脸,两条腿盘紧护住蛋子,然后开始哀求“大哥,别打了,我服了,我服了”,瘦高少年仍然不依不饶,开始用穿着三节头皮鞋的脚在叉头的头上、脸上狂踢。不一会,叉头的哀求变成了哀嚎,“大哥,大哥,我怎么惹你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你妈个比,瞎了狗眼,敢欺负我弟弟,你妈个比,信不信我弄死你?”少年终于开口了,但脚底下却一点也不偷懒,继续狂风暴雨般地踢向叉头的要害。“大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服了,我真服了”。直到此刻,我们才明白了原来这个凶悍的少年就是谢三的二哥。其实那时的谢三还是一个老实孩子,学习中上,人缘也不错。不过谢三的两个哥哥都是赫赫有名的八仙,大哥因为打架赶上严打被发到新疆,二哥初中还没毕业也是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至于刘辉为什么得罪了谢三我们也不太清楚,那时的老实孩子几乎都被叉头欺负过,欺压良善对于叉头们来说就是一种生活方式。然而叉头没想到老实孩子谢三居然有谢二这样凶猛的八仙哥哥,所以只有抱头夹蛋地倒地哀嚎。叉头刘辉眼看着哀嚎无望,祭出了叉头的看家绝技,身子开始抽搐,发出了一阵阵让人脊梁骨发凉的怪叫。谢二终于停下了三节头皮鞋,一脚踩住了叉头的脑袋,“你妈了比,下次你再敢惹我弟弟,你就死定了。不信你就试试,老子以后天天来学校堵你!”说完,八仙谢二扬长而去,瘦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学校的围墙上,留下一摊烂泥的叉头刘辉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孩子。

  这时我的好朋友刘向海面色潮红,双目如炬,喃喃自语着“牛比啊,真牛比!”
  当时只有12岁的我同样被这场暴力事件震撼,不可能准确了解刘向海当时的心理活动。多年以后,刘向海第一次出狱后邀齐了我们几个少年的伙伴一起喝酒,大醉之后刘向海搂着我的脖子,喷着满嘴酒气说“操,我们当年都是好孩子,说不定都可以上大学。就是那次我看见谢二打刘辉,觉得谢二真他妈的帅,我觉得自己就想成为谢二那样的人,不管是谁,他妈的敢欺负老子就把他往死里弄。”

  不久前我看电视上一个评论电影的主持人说吴宇森拍的电影是什么“暴力美学”,我当时就想谢二打刘辉就是暴力美学,至少在我们这些十二、三岁的孩子眼中的确很美。
  成年后我没有成为流氓,只是喜欢看历史,我看《史记》上说刘邦看到秦始皇出游,就说“大丈夫当如此”,然后立志当皇帝;我的同学刘向海看到八仙谢二打叉头刘辉,就说“牛比”,然后就立志当八仙;同样是我的同学的张莉看到女老师教学生,什么也没说就立志当老师。不论当皇帝、当八仙还是当老师,其实都是在追求自己认为的美。刘邦觉得当秦始皇很“大丈夫”,刘向海觉得谢二很牛比,张莉觉得女老师很美好。可见对于个人来说,历史没有什么必然规律,往往都是偶然决定的。因为你不知道在你的一生当中什么时候会碰到真正让你心动的美,让你立志为之终身奋斗,就像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让你决定以身相许。

  遗憾的是世上还有很多人和一次次的偶然擦肩而过,剩下的只有必然的生活。
  日期:2007-1-9 16:30:01
  如果说童年时代我和高小飞都是任人鱼肉的食草动物,那么叉头刘辉就是鬣狗或者秃鹫,刘向海就是一头还没有发育成熟的猎豹,而我们的母校十一小学就是弱肉强食的非洲大草原,一个自然法则统治下的动物世界。这种非典型性的成长环境给当年的祖国花朵、后来的祖国建设者留下了一生当中都不可磨灭的烙印,以至于我们成年以后仍然需要不断接受各种教育来培养各种文明习惯,并用一生的时间来强化对道德和公正的信念。因为动物世界不需要道德、公正和文明习惯,需要的只是尖牙利爪、适者生存。之所以说我们的成长环境是一种非典型性的成长环境是因为我们亲身体验的成长环境和大人们形容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自古以来都是由强者书写历史,与成年人相比孩子在这个问题上永远处于弱势。

  小时侯上美术课,那些受到老师表扬的好学生画出来的画总是这个样子:蔚蓝的天空,红色的太阳,清澈的小河,鲜艳的花朵,绿色的草地和树林,还有快乐地做着游戏的孩子。这和我们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我们那里是工业区,我们每天见到的是冒着黑烟的烟囱,发臭的水沟,荆棘丛生的荒地,还有忧伤的、受到伤害的孩子。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一个好学生是怎样观察这个世界的呢?我一直没想通这个问题所以一直没有成为好学生。二十年后我和老婆拿着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去买房子,在售楼处的宣传单上又看到了当年好学生们的美术作品,不同的是画面上添加了成排的漂亮楼房还有成功、幸福的男男女女。二十年前的孩子不仅准确描绘了二十年后人们追求的美好生活,而且他们的理念还和那些只为富人设计和建造房子的精英不谋而合,这样的孩子想不成为精英都很难。所以说好学生就是那种具有前瞻性审美观和突破性想象力的孩子,可惜我不是。

  小时侯老师说我们是幸福的一代,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中。对此我基本同意,但是奇怪的是我和我的朋友们对那些幸福的印象都很模糊,仿佛都是道听途说。但是对那些不幸都印象深刻,现在回忆起来还能身临其境。可见小孩子不能得罪,否则后果很严重。
  我清楚的记得我第一天走进十一小学的情景,我的爸爸带我来到一位带眼镜的中年妇女面前,对我说“这就是你以后的班主任老师,王老师。”当时王老师坐在办公桌后面,用一支蘸红墨水的蘸笔批改着作业,根本没有理睬我和爸爸。那时我很矮,抬头看着王老师,发现王老师面相凶恶,顿时就对自己未来的学校生涯产生了非常糟糕的预感。王老师长着一张刀条脸,高度近视的眼睛有点往外凸,不苟言笑。

  若干年后有一次我和刘向海在马路上碰到了铁东的知名八仙白寡妇,白寡妇是个男人,长着一张刻薄、阴毒的脸,随时准备对周围的人施加伤害。他是那种你永远都不愿意面对的人。我本来不认识白寡妇,刘向海偷偷地指给我看,然后问我“你看他长的象谁?”,我想了想说“王老师?”
  如果要探究我们本来应该无比幸福的童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幸的回忆,那么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从童年到青少年阶段我们遭遇了一系列从长相到气质都非常八仙的老师、长者和伙伴。 这也许是文革的深远影响之一,那时的人们普遍都有八仙情节,不管是为人师表的老师还是流着鼻涕的孩子,直到现在这种情节仍然隐藏在我们心灵的某个阴暗的角落,不断伤害着自己和别人,透支着我们的幸福。

  第一天上课,王老师给我们安排座位,我和刘向海坐了同桌。
  王老师首先宣布了纪律,包括上课不许讲话、不许做小动作、不许撒谎、不许打架等等,但是王老师没有宣布如果犯了纪律会有什么后果。第一节课还没有上完,我和刘向海就知道了后果。因为我和刘向海不仅在上课的时候说了话,而且还做了小动作。
  王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王老师宣布完了纪律,就开始在黑板上写拼音,教我们学习汉语的标准发音。
  可是刘向海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后来他经常说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我想如果刘向海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能够遵守纪律,像其他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坐着,他后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当时王老师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用粉笔写拼音,刘向海凑过来小声问我“你爱摔跤吗?”

  我说“爱”,——其实我并不喜欢摔跤,因为我小时侯长的很瘦弱,跟别的孩子摔跤总是输多赢少。但是在我小的时候如果一个男孩子敢于在学校承认自己不爱摔跤,就二十年后公开宣布自己是同性恋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那时侯的主流社会总是试图把孩子们培养的像亡命徒一样坚强。
  “刚才我看见外面有一个沙子窝,咱们回头去摔跤?看你这样肯定不是我对手!”,刘向海说着就在我的肩膀拍了一下。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却发现王老师神采奕奕地走下了讲台,直奔我和刘向海而来。接下来我们班的同学接受了非常生动的教育,见证了不听老师话的严重后果。全班五十几个第一天上学的孩子睁着惊恐、兴奋的眼睛看着王老师左手揪着我的耳朵,右手揪着刘向海的耳朵,把两个单薄的小孩拖出了教室,好象拖着两只待宰的羔羊或者鸡鸭。

  我和刘向海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面面相觑,通过这次经历我知道了三件事情:第一,学校是老师的地盘,在这里就要听老师的话,否则就有可怕的后果,比如被揪着耳朵拖出教室;第二,刘向海的耳朵比我结实,因为我当时疼得眼睛泛起了泪花,而刘向海却若无其事;第三,刘向海比我个子高一点,因为在王老师揪着我耳朵的一瞬间我觉得双脚离地,后来我是掂着脚尖被老师拖出去的,而刘向海在被王老师揪住耳朵以后还能脚踏实地的走出教室。

  当时我正盯着刘向海的耳朵和个头愤愤不平,没想到刘向海居然问我“咱们现在去摔跤吧?敢不敢?”两分钟之前我还犹豫要不要接受刘向海的挑战,但是第一天上学的惨痛经历让我的心里充满悲愤,于是就冲动了“去就去!孙子才不敢呢!”“呵呵,有种”刘向海高兴了,这小子从小就爱跟人打架、比武,天生就是当八仙的材料。
  我们来到了那片刘向海发现的沙子窝,八十年代沙尘暴已经开始在中国的大西北肆虐,甚至已经入侵了祖国花朵盛开的校园,只是到了二十年以后沙尘暴开始骚扰中国的政治中心,这才引起了政府和社会的重视。
  我和刘向海面对面站在松软的沙子上,气氛肃杀。
  后来的打斗场面一点都不精彩,总之我连续三次都被比我高大的刘向海摔倒在沙子上,最后他按住我问“还摔不摔?”
  我说“不摔了”

  刘向海就放开了我,站了起来。
  对此我感到很意外,以我的经验一般被摔倒的小孩总是要被获胜的小孩羞辱一番,比如被强迫叫爹,或者被塞一脖子沙子。虽然那时侯我还认不了几个字,但是我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强者和胜利者来说羞辱弱者和失败者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权利。后来学历史课,历史课本上分明地写着“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形容的是鸦片战争后的中国,对身材瘦弱的小孩和贫困低贱的成年人也同样适用。

  可是刘向海居然主动放弃了这种权利,还帮我拍掉身上和头上的沙子,让我非常感动。
  后来令人欣慰的是当我们回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没有下课,王老师居然也没有发现我们两个小孩的胆大妄为,这让我们两颗受到伤害的幼小心灵得到了一点平衡。
  日期:2007-1-10 8:54:29
  然而我们在十一小学的噩梦才刚开始。
  那天下午上完第一堂课,我和向海去喝水。

  十一小学为学生们提供的饮水设施是并排三个水龙头,那时大人们总是教育我们不要喝凉水,可是没人告诉我们不喝凉水该喝什么水。所以我们一直就是喝着凉水长大的,幸运的是我们除了偶尔拉稀以外,并没有传染什么可怕的疾病。而且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很强,虽然一开始拉稀,但是后来拉着拉着习惯了反而非常喜欢那种带有铁锈味道的清凉滋味。那种沁人心脾的凉爽对我们来说是难得的享受,让我们暂时忘却了周围险恶的生存环境,不亚于后来麦当劳对孩子们的诱惑。

  那是我和刘向海第一次在十一小学喝凉水,就象老故事里初来咋到的卖艺人不知道当地的规矩最后要被恶霸敲诈一样,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在十一小学喝凉水的规矩,所以难免要倒霉。
  十一小学的水龙头只有三个,但是小学生却有八百多个。所以喝凉水的规矩是这样的:大孩子先喝,然后轮到中孩子,最后才是小孩子。从水龙头前面围着的乱哄哄的孩子你可以清晰地看出十一小学孩子们的成长轨迹,或者说是在学校的地位变迁。最先和水龙头亲密接触的肯定是六年级的学生,外面排队的依次是五、四、三、二、一年级的孩子。当然有时候也会有特殊情况,那就是所谓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勇猛的小孩子有时候也可能挑战大孩子的权威。但是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非常小,自然的法则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颠覆的。

  从积极的角度看,十一小学喝凉水的秩序体现出了中国长幼有序的传统文化;如果从消极的角度看,那么这种秩序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所以凡人大多数都是越活越消极,只有圣人相反。
  十一小学喝凉水的秩序生动地印证了我们从小成长的环境和非洲大草原多么相似:动物们在河边喝水的秩序总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优先,温柔的食草动物只能远远地观察着等待,即使轮到食草动物喝水的时候它们往往也要一边喝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随时准备逃命。很多食草动物都是在喝水的时候遭到致命的攻击,最后沦为食肉动物的美餐。

  刘向海虽然小小年纪就很尚武,但是毕竟只有7岁半,还没有实力打破这种残酷的自然法则。所以我们两个只好站在乱哄哄的人群外围,耐心地等待,忧伤而又无奈。
  就在上课铃声响起的一刻,向海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水龙头,马上凑上去狂饮,旁边的两个水龙头也有两个低年级的孩子在拼命给自己灌凉水。我站在向海旁边,焦急万分,“快点,我还没喝呢!”
  这时两个凶猛的食肉动物出现了,那是两个比我们高两头的高年级大孩子,按道理他们这样的身材和资历应该早就喝过了,可是那天也许是他们下课贪玩错过了喝水,也许是他们看见我们几个陌生的小孩突然想要显示自己的强大。总之,一个大孩子走过来推向海,“小兔崽子,让开!”,另一个去推旁边的小孩。按照十一小学喝凉水的潜规则,向海应该主动放弃,把水龙头让给大孩子先喝。可是当时向海还没有接受十一小学自然法则的熏陶,他正享受着凉水的凉爽,所以根本没有理会大孩子的骚扰。这时另一个小孩已经主动把水龙头让给了另一个大孩子,向海身后的那个大孩子顿时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决定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孩一点教训。他后退两步跳起来狠狠地一脚蹬在向海的屁股上,向海一头栽倒在水池里,嘴里、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水池。

  那一幕给我留下的印象终身难忘:流动的水和血发出哗哗的声音。
  我连忙拉起了向海,向海牙床磕烂了,鼻子也破了,血从下巴流下来滴在前胸上。但是七岁半的刘向海当时表现出来的八仙气质令同龄的我非常折服,他没有流泪,眼睛里竟然射出了倔强、愤怒的光芒。
  那时侯上课铃已经响过了,我本来想要拉着向海离开。可是向海不走,他就站在那里愤怒地看着那个大孩子,嘴角和鼻子不断地渗出血来。我只好也陪着向海站在那里,手忙脚乱地把向海的头仰起来,然后捏住他的鼻子,我当时心里想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疯狂的地方遭受折磨?
  那个大孩子理直气壮地占领了血染的水龙头,喝完了水抬头看见向海还站在旁边一边流着血一边愤怒地看着他。大孩子也愤怒了“兔崽子,还敢翻我?活的不耐烦了?”说着扑上来又要打向海,这时他的伙伴过来拉住他,“算了,打小孩有什么意思?赶快上课去吧。”
  说着他们就走了。

  我也拉着向海说“走吧,咱们也走吧”
  向海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记住他了,他给我等着!”
  等我们回到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们听王老师说过,迟到了要喊报告,所以我们生平第一次喊了“报告!”
  那是一堂数学课,数学老师看见向海脸上带着血迹,身上湿漉漉的,就问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向海什么都不说,就说是自己摔的,我只好也跟着保持沉默。
  数学老师生气了,说“你们不说就在外面站着吧!”

  就这样在上学的第一天我和向海遭到了第二次罚站,心中充满了忧伤和仇恨。
  放学的时候我问刘向海“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呢?就是因为那个大孩打了你我们才迟到的。你要说了我们就不会罚站了,说不定还能出口气。”
  向海说“出口气?老师能把他也打得流血吗?就算老师骂他一顿,那有什么用?丫头才告老师呢!”
  通过这次血腥的经历刘向海深刻理解了十一小学的自然法则:非洲大草原也有公正,那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从那天起我和刘向海这对难兄难弟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相互扶持着在红旗下、阳光中艰难地生长。

  日期:2007-1-11 8:46:04
  后来我们知道了那个把向海踹倒在水池里的大孩子叫陈刚,一年后陈刚小学毕业了,从此杳无音信,听说是因为搬家了,所以去了本市的另一所中学上学。可是刘向海和陈刚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书上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陈刚得罪的是当时只有七岁半的刘向海。
  十多年以后的一天,向海跟我说他昨天碰到了陈刚,当时的刘向海是小毛孩团伙的骨干八仙,凶恶的令路人侧目。向海说昨天他和几个兄弟去一家饭馆吃饭,走进饭馆的时候看见四个男人坐了一张桌子在划着拳喝酒,向海看见其中的一个胖子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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