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舞

作者: 李汎

  日期:2012-2-10 19:24:00
  与 狼 共 舞
  前言
  我几乎是整天坐在电脑旁,在敲打着那些索然无味的字符。我的思绪飘荡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年代,回忆着怵目惊心的恐怖。
  透过窗户观望风景,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遥远,本来心如止水,与世无争的生活在退回到记忆的世界里。曾经的喜怒哀乐随着自己的感觉任意飘飘,总想写一些真实的东西,但是,心有余悸,我不知道我是在逃避外面的烈日,还是根本就不想风吹日晒?平平淡淡才是真。

  在1942年,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把文学当作“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武器,于是写地主的作品就有了极强的阶级斗争的政治性质,它对推动与掀起无产阶级革命,尤其是发动农民进行土地革命起到政策所难以达到的效果。
  从那时候开始起,几乎所有革命作家都参与了对地主的鞭挞与抨击。【白毛女】应运而生。如果让中国的年轻人谈谈对“地主”的印象和认识,不少人会说出这样一番套话:地主依靠出租土地,残酷地剥削农民,是封建社会的典型代表,是阶级斗争里罪恶的剥削阶级,他们道德败坏,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最典型的代表应该是黄世仁、周扒皮、南霸天和刘文彩……。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本中有一篇《半夜鸡叫》的课文,是战士作家高玉宝的长篇自传体小说。课文里的地主名叫周扒皮,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了催促长工们起早贪黑地去干活,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趴到鸡笼子里学雄鸡打鸣,引起雄鸡纷纷地啼叫,鸡一叫,长工们便不得不提早起床下地干活。我不知道鸡会不会上地主的当,把天生的计时本领忘的一干二净。

  后来,长工们将周扒皮当作“偷鸡贼”痛打了一顿……这个戏剧性的故事,让我从小对“地主是农民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一概念,深深植入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心里。靠学鸡叫,来欺骗长工去早起上工,在现在看起来是多么愚蠢的小儿科?半夜把长工赶到地里去干什么?摸黑儿到地里去锄地,是瞎摸怵眼的去锄草呢?还是去锄苗了?这样胡说八道的愚民言论,竟在小学生课本中存在那么多年。

  我们这些最早读过这篇课文的孩子,现在都已进入“知天命”之年了。当找到作者高玉宝,请教他的“半夜鸡叫”的时候,他只能支吾其词,不言其说。但是,作者高玉宝,凭借此书,身上挂满了军功章。
  关于【白毛女】里穷凶极恶的黄世仁,性饥渴的到大年三十去祠堂里强奸穷人女儿,他们三妻四妾,应该在性欲上是极端满足的,为了好奇可能会有独特追求,比如去找妓女。但是他们会考虑身份玩派头,讲排场,摆阔气。这才是真正的地主。
  以故比今,现在的千万富翁,有谁会在春节之夜,去自己祠堂强奸那么一个贫穷的丫头吗?所以把非政治的民间传统被革命的政治化了。强奸喜儿的不会是真正的地主,而是地痞流氓,真正的地主是讲名分的。
  在四川无人不晓的大地主刘文彩,十恶不赦。却是一个投资三亿法币建立“文彩中学”的慈善家,这所中学到现在仍然是四川县级里最好的中学,刘文彩是四川个人投资办学第一人,其侄刘湘、其弟刘文辉都是建立新中国的有功之臣,解放后是革命政府里的高官。在1939年,刘文辉说过一句话:“如果县政府的房子比学校好,县长就地正法。”

  那些收租院里的许多雕塑,都是出于对地主斗争的需要,而“艺术创造”出来的。
  那个哭天喊地的冷月英,对刘文彩设置水牢、残害贫下中农的控诉,让多少人痛哭流涕。这个大邑县政协副主席的“冷妈妈”,最后不得不说:“关于刘文彩的水牢及刑讯室,都是没有的,是别人编词,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的。”
  建国以后的27年,曾经的地主阶级,虽然已经与无产阶级一样贫穷如洗,但是,继续接受阶级斗争和残酷的专政,老百姓之间的“窝里斗”,让我们的人民之间有了这么多的仇恨、矛盾和创伤,我们的道德与文化遭到了毁弃与破坏,给国家与人民造成很大灾难。其实,阶级之间是互存互利的关系,不存在着你死我活的斗争。而阶级斗争的灌输,恰恰回避了社会里只有官与民的斗争。

  这部小说描写了一家地主,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的遭遇。他们仍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迷茫、屈辱、彷徨、挣扎、他们渴望能像人一样的生存……。到1966年的8月,在全国清理城市里的地主阶层,连同其子女,一律回乡劳动改造。强化城市里的阶级斗争,净化城市里的阶级敌人,把五类分子赶到农村去。
  小说里的地主分子周韶光,是医院的主治医生,被造反派强行押解返乡,周韶光带领全家回到了家乡野猪岭,便发生了一系列在农村全心全意的为农民治病,与贫下中农之间发生的情恋故事。还有那个时代人性的扭曲,生死离别,演绎了与农村青年的爱情悲剧。
  周韶光在改革开放以后,没有回到城市的医院,留在家乡继续行医,与贫下中农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小说里那些纯真青涩的爱情生活,表现出生死相托的承诺,风雨同舟的责任,还有患难与共的彼此付出,相濡以沫的伉俪情深。
  小说以描写野猪岭的景色,来抒放人生的情感。小说里的苦难是对人的一种历练,苦难是人生中的财富,周韶光乐观的接受生活里的困苦,努力坚持自己目标,让苦难会化作为心中的甘甜。小说里的野猪岭:高山雄奇壮丽,林谷幽深秀美,森林郁郁葱葱,原野四季美丽,梯田稻谷幽香,溪水潺潺流动,水塘温柔明净,“天佛洞”天下奇观,江山如此多娇,贯穿了整个的故事情节。

  我回到电脑前,敲打着那些索然无味的字符。我只想恢复那些真实,真实才能恢复人性。虽然,真实不一定是对的。人生有梦,人人有情,真情也好,真实也罢,我们生活在现实中,尘世上的我们,都是凡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种政治桎梏束缚着思想,追求真实会很痛苦,是因为我们生活在谎言的时间里太长了。无论我们的先辈是多么的不幸,最终都要落寞的走向生命的尽头,埋没于荒冢。

  看看窗外,日暮远山,放飞的思绪没有归宿,活着就是在拥抱生活,真实在走向希望,我醉傲残阳!
  日期:2012-02-10 19:48:59
  第 一章
  主题歌:【回家的路】
  那是一条回家的路

  就像把生命结束
  远远离开人世间的喧哗
  却不知道路在何处
  我用生命和热血铺路
  谁也挡不住我的脚步

  走过漫长的黑夜便是黎明
  让我为明天祝福
  我艰难地踏上回家的路
  是那么的熟悉清楚
  要迎着晨曦拥抱朝阳
  回到家乡与狼共舞

  那是我人生执著的路
  是我天堂的归宿
  拆除篱笆是人心的美丽
  天荒地老义无反顾
  接近日午的太阳,炫耀着热浪,烘烤着大地,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贫瘠的土地上也没有一缕风丝。青青的绿草晒得弯了腰,石头就像刚刚烧过火的灶台,摸着烫手。远远的村庄里冒出了青烟,是该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在一条砂土路上,懒洋洋地走着几个人。四个基干民兵扛着枪,其实,那些枪也就是做做样子,里面没有一颗子弹,真要是动起手来,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子。那么为什么还要佩戴枪支哪?就是为了威风,吓唬牛鬼蛇神的。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
  两个在前面引路,两个在后面押解着一家六口人,走在遣返农村的道路上。
  这一天是1966年9月8日,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红卫兵们将在城市里面居住的“黑五类”,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及其子女,押送回原籍农村劳动改造。
  推着两辆破自行车走在最前面的是父亲周韶光,大儿子周旭日,他们的自行车上托挂着全部的生活家当。在后面跟着的是妻子李海燕,二儿子周旻阳,大女儿周朝美,小儿子周中华。两个女人在身上还背挂着一些大小包袱,艰难地行走着,汗水湿透了衣服。
  45岁的周韶光,太熟悉了这条路,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家乡到县城的来来去去。但是,像今天这样被押送着回到自己的家乡,还是第一次。
  路是村庄的魂,是村庄的根,路是村庄的血脉。就是这条土路,连接着他们的土生土长的家乡——野猪岭。

  周韶光艰难地迈着脚步,深情地看着远方的路,离家乡越来越近的路。那一条条的道路,浸润着一座座村庄的记忆,村庄连接着回去的道路,总是散发着人们生存的气息。周韶光想:“乡亲们,总是沿着这些路走向田野,或者探亲访友,从一座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庄,或者是去都市,然后,还是无望的回到自己的家里。”
  周韶光停下自行车,回过头去看看妻子和疲惫的孩子,刚想说什么,后面的基干民兵就大声喝道:“磨蹭什么?快点吧!把你们交给村公所,我们到家得半夜了。”并且用枪捅着他的后背。在前面的一个基干民兵的头头,回过头来说:“反正中午也到不了,老周哇!前面有一颗大树,休息一会儿,你那个小儿子看样子,是真走不动了。”

  日期:2012-02-10 20:36:41
  周韶光看见妻子拉着小儿子的手,心疼地一个劲儿的给他擦汗。小儿子周中华才6岁,他还没有弄清楚他们这一家人,为什么要回到农村老家去,他知道爷爷的村庄里没有学校,要想念书怎么办呢?在家里出来的时候,他问妈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呀?我还能跟小朋友们去玩吗?”李海燕摸着小儿子的头说:“孩子!不回来了,我们去赡养在老家的奶奶,她一个人无法生活,你爸爸得去给奶奶养老送终。”“是吗?那行!我知道了。”

  这时候,大儿子周旭日喊道:“中华,来哥哥背上你,是不是走不动了?”周韶光看看大儿子连热带累,浑身上下出的汗,就像水里捞出来一样。妈妈说:“不行!旭日,你满满一车的东西,不能再背人了!”大女儿周朝美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妈妈,说:“我来背弟弟!”妈妈说:“不行!你背不动!”
  周朝美才刚刚10岁,比弟弟也高不了多少。妈妈看见姐姐艰难地背起了弟弟,她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周韶光心里想:“虱子背虮子,女孩子怎么能背的动?嗨!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就是一个老百姓,招谁惹谁啦?连日子也不让过吗?真要斩草除根了。”
  只见在后面挨着周朝美的二哥周旻阳,他才仅仅14岁,把后背上的包袱移到前面,把手里的提包放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从周朝美的背上抢过周中华,一直背到大树底下。在后面的一个民兵,看见一家人的艰难,顺手拎起提包,帮助放在大树下。
  妈妈李海燕走到大树底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那个小伙子道谢。周韶光与大儿子把自行车靠好,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眼睛看着前方,他也已经疲惫不堪了。
  周韶光是市附属医院骨科的主治大夫,是日本东京医科大学的高材生,1944年回到中国,开了一家私人诊所。1956年公私合营,到市附属医院担任骨科的主治大夫,在市里是远近闻名的骨科专家。周韶光还是一个著名的中医大夫,世世代代遗传的医术,他的爸爸周太白是野猪岭一带民间的中医医师。

  所以,周韶光的正骨从来不用石膏固定,使用中医的小夹板来医治患者的骨折部位,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
  周韶光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路,他知道再走五、六里地,就到了家乡村庄旁边的一条河流——野猪河。走过了大桥就快到家了,站在家的院墙里,还能够看见野猪沟里清澈的流水。
  蜿蜒在高原上的野猪河,是从莽莽群山中,一路上逶迤而来,像一条长长的水袖,旋进险峻的峡谷,流经野猪岭的山沟,汇入山下的水库里。野猪河仅仅十几公里长,河面也不过几丈宽。方圆几十公里内再没其他河流,村人敝帚自珍,既然从野猪岭的大山里流出,便称之为“野猪河”。
  周韶光想:“我就是沿着这条村庄的路离开了村庄,不论我离开故乡有多远,也不论我浪迹了多少年,在外面奔波的时光,总觉得有一种如血液一样的东西在我身上流淌,就是这条通往故乡的路,总牵引着我那沉沉的思索与梦境,叶落归根,在召唤着我回来。现在,终于回来了,又是从这条路……,是让基干民兵遣返回来的。
  沿着这条通往故乡的路途,曾经千百次的走过的这些熟悉的地方,我又归回到自己的家里了。但是,这次回家却是被赶回家乡,是被城市的红卫兵扫地出门的,拖家带口的押送回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劳动改造。”
  周韶光那白净净的脸上,显示出不折不挠的刚毅。因为出汗,他不时地拿下眼镜在擦拭。在他的眼里流露出的是那么的无奈和坚强,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日期:2012-02-11 10:51:23
  周韶光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从医院的批斗会上清醒过来,当造反派和红卫兵把他从手术室拉出来的时候,周韶光还没来得及洗手,就被带上了高帽,推上了批斗高台。在一片打倒喊声中,就被挂上了一个大牌子。他低下头看了看,上面写的是“日本特务、逃亡地主周韶光”,周韶光三个字,还打上了三个大大的红杈。

  他刚想抬起头来,要辩护几句,就招到了无数枪把子和拳头的殴打。高帽子掉到了地上,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只听见七嘴八舌地喊叫着:“低下头!打倒日本狗特务!”“打倒逃亡地主分子周韶光!”“周韶光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周韶光被打翻在地上,眼眉骨和嘴角流出了鲜血。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又被带上高帽,在脖子,又上挂上大牌子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懵住了,并没有搞明白,怎么就成为了日本特务兼逃亡地主的双料阶级敌人。他根本没有听请造反派对他进行的批判,都说了说什么?
  周韶光想起了前10天,造反派《井冈山》的副司令找他谈话:“老周,你要老实交待你在日本是如何加入特务组织的?回国以后干了那些特务活动?你与日本特务组织如何联系?说说你的发报机藏在了什么地方?
  你们的家庭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反动地主,而且,你的爸爸胆敢反对文化大革命,并且对社会主义怀有刻骨的仇恨,在野猪岭焚烧山林,实属罪大恶极、罪该万死。你是一个漏网的地主分子,土改的时候,你们家的地契里,有你的100亩地。你装什么糊涂?……。”
  周韶光说:“我去日本是上大学,并没有参加日本的任何组织。这完全是无中生有,你们可以去调查,我问心无愧。在土改的时候,那100亩地,早就已经有过定论,我即不知道也没有经营过,是我父亲在购买土地的时候,使用了我的姓名。关于我父亲为什么会焚烧山林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我无话可说。”
  造反派的副司令暴跳如雷,指着周韶光的鼻子大骂道:“给你脸不要脸!回去写交待材料,两天之内给我交上来,否则,就让你嚐嚐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滚吧!”
  在一片打倒周韶光的呼喊声中,造反派的司令上台宣布:“周韶光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分子,是一个日本特务和逃亡地主的阶级敌人。现在,我宣读革命组织《井冈山》的决定:‘开除周韶光的公职,遣返回农村劳动改造!’”

  紧接着又是一片欢呼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批斗会开完以后,把周韶光带到革命组织《井冈山》的审查室,造反派《井冈山》的副司令告诉他:“你老婆的学校,正在批斗李海燕,她是一个死心塌地的地主婆。明天跟你一起遣返农村劳动改造,还有你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他们必须与你们一起走。只有你的大儿子周旭日,是国家正式职工,可以留城。这也体现了党的政策,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嘛!”

  日期:2012-02-11 13:52:42
  周韶光痴痴呆呆的回想起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大祸从天降。就听见那个民兵头头说:“周大夫,走吧!快到了吧?”周旭日接过去说:“还有六、七里地吧!快到了!”
  大队伍又走上了公路,有这么多的东西拖挂在身上,那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全部家当,负担很重,想走快都不可能,两个小孩子早已经就累垮了。
  周韶光看着那遥远的路,他的心里在呐喊:“路哇!你为什么越走越远呢?没有尽头,走到野猪岭,就到家了。”
  其实每一个村庄就在路上,有谁知道——路,比那一座座村庄,存在的更为长久吧!不知道是先有的路,还是先有的村庄。但是,这些年,眼看着村庄一日一日地荒败了下去。但是,路,却是越走越多。
  周韶光想:“我一个人从家乡的村庄走出去的,现在我还要走回村庄的路,想当年,我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曾经炊烟弥漫的村庄,踩着足下走过千百次的道路,心中充满了惆怅,到日本去求学。
  我渐渐地离开了祖国,走远了,可是,路还在我的足下延伸。现在那些曾经人声鼎沸的村庄,已经死气沉沉了,路还是存在着,延伸了很多很多年。直到蔓延的青草,掩过它寂寞的路途。路是人走出来的,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路。”
  周韶光在心里叹息着:“我的路在什么地方?很遥远吗?我必须坚强起来,我要带着一家人闯过难关。”
  周韶光看见前面是一个大慢坡,他与大儿子弯下腰,用劲地推着自行车。两个民兵在自行车后面也帮助他俩推一把,终于爬上了最高的地方,看见了野猪河畔的大桥。

  周韶光看见大桥那边延伸的路,离家乡已经是那么的近在眼前。
  周韶光想:“这人啊,也活不过一条路的距离,这条路安静苍老地躺在地上,一年又一年,春天的风扬起了风尘将它遮掩,秋天飘下的黄叶将它覆盖,人活蹦乱跳地走在路上,路被人踩在足下,遍体鳞伤,一年又一年。那些心比天高的人,就这样走着,走着,走着,人却渐渐老去,倒下去,成了荒野里一坯黄土,上面生满了青草。路却还存在,沉默着,延伸着,走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我的遭遇还不如一条路。”

  走上了这个慢坡,周韶光一家人终于看见了野猪河的大桥。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疲惫,因为他们看见了远在山坡上的家。
  周旭日停住自行车,擦着汗水说:“爸爸,就快到家了。要是有一个望远镜,就能看见奶奶,站在院子里的高台上,一定在遥望着我们,奶奶一定已经看见我们了。”
  周韶光深情地望着远山,那朦朦胧胧的村庄坐落在山脚下。后面是那些绵延起伏、极有层次感的群山。就像一些恬淡的隐士,安静地憩于远方,阳光与微风将它们的轮廓剪裁得如此清晰。
  一家人把身上、手上的包袱放在地上,歇歇手脚。周中华对妈妈说:“妈妈,我渴了也饿了。”李海燕给小儿子擦着汗水说:“咬咬牙,就快到家了,奶奶一定做好了饭,在等着我们哪。”
  周韶光看见那阳光将群山上的树木,挂在悬崖峭壁上,那绿色深黛的影像,衬托在蓝色天空的幕布上,就像映在图画里的五线谱,在轻轻地唱出轻缓的旋律,荡漾出如梦一般的沉思。

  日期:2012-02-11 16:17:21
  脚下的野猪河的水流,接纳了无数林中小泉,从山崖里轻柔流过,一个又一个的流水小瀑布,从高坡上坠下,波光粼粼,带着落叶、花瓣、山影,带着一些与季节有关的伤怀、期盼,悠然的流向了远方。
  周韶光想:“谁不想过安静的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和平时期,却被撵的无家可归。我走在阶级斗争的深渊边缘,成为了所谓的阶级敌人。可是,我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也没有一个是非的标准。只要有人说是,就是啦!其实,是某些人的偏见、猜测和诬陷。一家的人,陪着我遣返回乡,何罪之有?我就是中国的一个普通公民,我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生活。”

  周韶光仰头,遥望群山之上,则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几朵淡云飘着,偶有高飞的鸿燕,从蔚蓝的天空远远飞过,像一个小小的、移动的黑点。更多的鸟儿在村庄附近飞翔,它们是一些家乡的鸟,麻雀、乌鸦,以及喜鹊、斑鸠。公路两旁的树林里传出了鸟的叫声。
  一个民兵粗声粗气地说:“周大夫,磨蹭什么呢?快走吧!中午饭还没处吃哪!”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走上了野猪河的大桥,由于天旱,很长时间没有下雨,河床里面的水,已经有些干枯了,河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像是一夜间就冒了出来,还来不急排列,乱是有些乱,却是乱得很自然。水清冽见底,有径寸小鱼数十尾徜徉其中,河里的流水,是山上泉水的汇集,清澈的能看见水中的鹅卵石及小鱼的游动。
  这条河是东西流向的。这个野猪桥在河的上游,桥的北面就是周家居住的村庄——《野猪岭》。
  从野猪岭的大山里流出一条浅溪,经过野猪岭村,流入野猪河。溪上也是有桥的,三米长的麻石条并肩躺着就是桥了,排列的大约有20米多长。
  周韶光推着沉重的自行车,过桥的时候,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大儿子周旭日,大女儿周朝美,小儿子周中华,妈妈李海燕,二儿子周旻阳,再后面是四个带枪的基干民兵。
  在野猪村的村口,有一个半亩见方的水塘,这条小溪从水塘里贯通,沿着水塘和小溪是成排的大柳树。水塘里的水明澈,岸边还有许多的花草。几块青石板砌成的石阶伸到水底,被几代人的脚板磨得细腻而平滑。每天的清晨,都会听见“啪啪”的捶衣声,也惊醒了枝头巢中的喜鹊,唤醒了沉睡的村里人。
  浅溪在桥下面,流进了这个水塘、洗衣埠,又从北面流出,流进了野猪河。两方青石坂在洗衣埠面对面,像两个身着青布衣服对门相望的老邻居。塘里的水涔涔细细地流着,绕过一丛丛芦苇。芦苇高高的举起白芒,在下午的逆光里是一片银亮。
  在两方洗衣埠面对面,旁边蹲着两个女人,女人穿着花布的背心,手里举着棒捶,棒捶落在衣服上,水珠就疼得跳了起来。

  女人们边洗衣服边说话,——声音小了不行,会被两个棒捶的声响压住。李海燕从那些话语里,她听到的是其中戴着草帽的女人在说一天经历的事情:上午她把山芋藤拉回家喂猪,中午给男人和孩子吃得是白米饭,自己吃的是早晨的剩饭……洗完衣服还得去山上砍柴……。
  日期:2012-02-11 19:01:19
  那个女人她忽然抬起头来,看见了周韶光一行十个人,立刻停止了捶打衣服,用棒槌指一指,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惊讶地观望着这支丢盔卸甲的队伍。带草帽的女人说:“这不是老周一家吗?怎么后面的人还扛着枪?”旁边的女人说:“这个世道太乱了,还是别乱说,老太医刚死,这是怎么了?拖家带口的后面还有扛枪的!”
  这两个女人目送着周韶光一家人,走进了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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